塞外的秋意總是來的很早,清晨時的霧意朦朧,一陣一陣的微風冷得刺骨,不久過後東方高升起太陽,卻也只能消磨掉一點點寒意。

    荒蕪的土地能看到枯萎的草,天上偶爾飛過幾只鷹,告知遠行的車隊即將到達目的地。

    前方出現一片林子,大大小小的坑,還有樹根部殘留的痕跡,都暗示着這前不久經歷過一場戰爭。

    隊伍正前方,侍衛清理着地下的枯葉,使馬車能夠平穩通過,寒風吹起了簾子,順着微小的細縫進了馬車。

    女孩睡得正熟,頭輕輕的靠在旁邊的榻子上,兩頰被凍得通紅,似乎感受到了寒意,將身上的大袍又往上扯了扯。

    邊上坐着的解詠看到她的這個小動作,趕忙靠近,把大衣壓的緊緊的,還害怕解顏會冷,於是把自己身上的披風也脫了下來。

    不經意的回過頭,馬車上的這一幕落在了洛羽眼睛裏,他伸手壓住被寒風吹起的車簾,開口:“三公主若是冷,可以命臣給您拿衣裳。”

    解詠整理好自家小妹的大衣,才輕聲回道:“無礙,顏兒從小怕冷,怕在路上又感染了風寒,車中還有兩件大衣,你們在外頭寒風陣陣,大袍保暖,留給軍中的將士們用。”

    洛羽聽着馬車裏傳來的細小聲音,沒有回話,只是一手拉着繮繩一手壓着車簾。

    解詠帶着笑容,看着睡得正熟的女孩,伸手整理了下她額角的碎髮。

    解顏做了一個很美的夢,夢中見到了許久未見的皇兄,在那個熟悉的大院子裏,帶回了她最愛喫的糖葫蘆。

    夢醒過後馬車裏只剩她一人,解顏坐起身子揉了揉眼睛,迷糊的雙眼望着車簾的方向,輕推開,看到的是一片荒蕪。

    太陽高照,林子深處被溫暖的光照耀,車隊正好停在太陽底下,前方一棵巨樹擋住了去路,洛羽正帶着將士們準備把樹擡開。

    解顏看到解詠,她披着白色披風站在陽光下。

    “皇姐。”解顏含糊地叫道。

    曬太陽的解詠迅速轉頭,眉眼的笑意很美,她小步跑到馬車邊:“顏兒醒了,陽光不錯,下來走走。”

    解顏點點頭,回頭拿起了塌上的大衣。

    洛羽剛命人放下那一棵枯樹幹,側過頭看見解顏披着大衣從馬車上走下來,姑娘正在最美的年紀,微風吹起她的長髮,大衣隨着下車的動作揚起幅度。

    解顏跟着解詠走到陽光下,笑道:“今日的陽光比前幾日的暖和。”

    洛羽從身後走過來:“確實,許是老天爺知道小公主想曬太陽,所以今日陽光如此好。”

    解顏眯着眼睛,嘴角帶笑轉過頭,調皮道:“洛羽今日的嘴巴這麼甜,莫非是惹皇姐生氣了,想我幫忙勸勸”

    洛羽愣了,看了一眼解詠,對方正直勾勾的盯着他,眉眼間還帶着點審視的意味,他頂着那道視線含糊道:“小公主別逗我玩了,我只是怕途中無聊,說幾句話逗逗開心罷了。”

    話音剛落,洛羽感覺那道審視的視線越來越強烈,還沒等得解顏開口說話,就迅速的離去。

    “公主曬太陽,我去看看喫的準備的怎麼樣了。”

    看着洛羽慌忙離去的背影,解顏靠着解詠笑了幾聲:“皇姐你看他,樣子跟小時候一模一樣,只是長這麼大,沒小時候可愛了。”

    解詠無奈,輕敲着她的頭:“無論可不可愛,他都比你大五歲有餘,不許再喊名字了,得叫洛小將軍。”

    “我若是這麼叫,他肯定更害羞了,”解顏摸着自己被打的額頭嘟起嘴巴:“這都還沒有入府,皇姐就開始護着他了。”

    解詠臉頰有點紅,不知是被太陽曬的,還是被旁邊的風吹的。

    解顏懂事的停住了話題,從小路往前望,說道:“趕了一月半的路,想必快到了。”

    解詠點點頭:“看到這片林子就能確定快到了,剩下的路程也不出三天了。”

    “皇姐,”解顏垂下頭,眼神有點迷茫。

    “你說,我們要在博國待多久”

    感受到解顏低落的情緒,解詠伸手握住她的手:“恰逢戰亂時期,博國是唯一能夠幫助我們的國家。而此時,我們在這,可以讓父皇與皇兄沒有後顧之憂。”

    “邊界駐地大將是博國大將軍,作爲博帝的養子,十六帶兵出征,十九就被封了大帥,現如今年僅二十四,已經是手握大權的啓南王。”

    解顏聽見聲音,轉頭看到洛羽從一旁走來。

    “爲何是養子”解顏疑惑的皺起眉。

    洛羽先是擡手指了指前方,叫解顏先過去另一邊,已經準備好了喫的。

    待三個人都喫飽喝足,洛羽命令着將士們先原地休息,一刻鐘後啓程,然後看着自己身後充滿着好奇目光的解顏,開口爲她解了惑。

    “這位啓南王是博國前任大將軍的獨子,將軍常年出征在外,所以孩子一直在宮中生活,直到大戰奪取了將軍的命,博帝心疼年僅八歲的小孩,隨後在大朝宣佈收爲養子。”

    洛羽不慌不忙的說着,“啓南王從小刻苦,繼承了父親完美的基因,在一次邊關的紛亂之中,自請帶兵出征。博帝對他寄予厚望,啓南王也沒有辜負這份期望,大勝歸來,之後也沒回國,一直生活在軍營,三年以來從未敗戰。於是博帝把兵符交予他,封他做了帥。”

    解顏單手撐着頭,聽得津津有味,最後小聲道:“這位啓南王經常出征,想必身上一定都是傷痕。”

    她回想起了自家皇兄,自從燕國與齊國開戰以來,不知道受了多少的傷。

    解顏一直都忘不了就在去年戰爭開始初期,解封受着重傷差點救不過來的樣子。也一直都記得那時候,解封害怕皇妹擔心,回來的時候都不讓人攙扶,再痛的傷口也是強忍着笑容看着她。

    最後戰爭越打越烈,解封也有大半年沒有回過宮,不過七天的一封信從來沒有斷過。

    意外發生在一月前,解顏一月沒有收到一封信,父皇在大殿中與大臣商量着事由的時間越來越長,母后臉上的笑容也越來越少,眉眼之間的憂愁越來越重。

    父皇終於決定向博國求救,博國樂意幫忙,但爲了避免燕國反咬一口,提出讓燕國的兩位公主前往博國做客。

    解詠記得當時父皇十分苦惱的模樣,大皇姐已有身孕在身,三皇姐在戰爭前夕剛下了婚期,而那個時候的解顏因戰爭的原因,被安排在了國都的邊城。

    最後還是解顏收到了解詠加急的信件,連夜帶着貼身侍衛趕回了國都,然後踏上了前往博國的路程。

    同時燕帝告知兩位公主已經在路途中,博國毫不猶豫的答應出兵。

    博帝也懂得燕帝擔心公主會在路途受到危險,寫信告知兩位公主可前往邊關駐地,隨後再由啓南王護送到國都。

    解顏站在馬車邊上,迎面而來的寒風吹亂了她的裙襬,刺骨的寒冷也將她從回憶中扯了出來。

    洛羽站在斜前方的樹下,解詠帶着笑容站在他身邊,安靜的讓他幫忙整理着髮飾,陽光灑在他們的身上,塗上了柔和的光。

    若不是因爲這一場戰爭,洛羽與解詠的婚事也早該定下來了。

    苦了洛羽等了六年,眼看着婚期將近,卻又等來了戰爭。

    一個作爲護國大將軍的獨子,另一個作爲燕國的三公主,壓在兩個人身上的並不是只有兒女情長,更多的還是國家。

    不知要到何時,洛羽才能把這個從小就認定的女子,八擡大轎娶進自己的府邸。

    更不知道什麼時候戰爭能夠結束,解詠也能夠風風光光的,嫁給這位暗戀了多年的意中人。

    博國邊界駐地。

    守軍站在城牆上,正巧在換崗的時間,迎着太陽下山的方向,在黃昏的暮色之中,看到了遠方緩緩而來的車馬。

    博啓走上城樓,擡眼向前望去。

    映入眼簾是馬上那一位少年,一身盔甲的他手拉着繮繩,握着長劍,身後跟着兩輛馬車,還有浩浩蕩蕩的百名侍衛,將馬車護在中心。

    博啓輕微眯起眼睛,燕國在如此困難的時期,還能派出一位將軍,帶着百名受過專業訓練的將士,浩浩蕩蕩的護着這車馬走了這麼久的路程,燕國最受寵的公主之名,解顏應是當之無愧。

    馬車中的解顏擡手拉起了車簾,她探出頭看着前方高大的城門。

    博國最靠近邊界線的城—樂城。

    聽聞這個城中的女子都能歌善舞,男子也能手彈一手好琵琶,它因樂器聞名於世,解顏記得燕國有許多有名的樂師都是來自於這裏。

    順着兩邊小道颳起的風,解顏望見了一雙冷透了的雙眸,比寒風還要刺骨的是那人眼底的冷傲,她感受到寒風刺入了骨髓,不由得打了個冷顫,眼神卻從未離開博啓。

    城樓上的少年墨色衣袍,背手而站,深邃的眉眼,高挺的鼻樑,有些狹長的雙眼,淺褐色的瞳孔,一身肅殺的氣勢,卻有着過分柔和的臉部線條。

    等到城門大開,博啓背手站在瞭解顏的面前,在恍惚之間,她內心有了疑問。

    “這樣柔美清和的五官,雙眸應是含有春意,溫柔似水,爲何卻如此冰冷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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