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開。”
博古辛本來坐在牀沿邊上,二話不說就被進來的狄淇扯開。
解顏迷迷糊糊中被人拉了起來,張開眼睛就看見熟悉又陌生的側臉,身體與腦子的第一個反應就是掙扎。
是這麼想的,也是這麼做的。
解顏小幅度的掙扎,狄淇壓根沒有放在眼裏,他把半碗藥放在旁邊的桌上,隨便用點力就把人給治住了。
博古辛看着狄淇不算溫柔的讓解顏喫下了半隻燒雞腿,然後被迫的把那半碗藥給餵了下去。
解顏又趴在牀邊咳了許久,眼角含着淚回過頭瞪他,咬着牙說:“北蠻人都喜歡這般強迫?”
狄淇不急也不惱,慢悠悠地站直了身子,把剩下的燒雞扔在了桌上,離開前站在門檻處,輕聲道:“今日一大早,我的人告訴我,博啓進城了。”
解顏愣住。
狄淇回過頭看着她的表情,苦笑了一下說:“今日午後有一場交易,雖說我不太情願……”
他停頓了下,半邊的腳已經踏出了門口,“交易的時候,我不希望看見公主還這麼虛弱,免得對面那位啓南王,還以爲我虧待了你。”
門被關上,外頭傳來談話聲,博古辛聽不懂,就只能看着桌上的燒雞,猶豫了一會,還是聽了自己肚子的話。
解顏半靠在牀榻,臉上藏不住的虛弱,博古辛看的有些害怕。
“怎麼了?”解顏問:“味道不好喫?”
博古辛拿着雞翅的手愣住了,“啊?”
解顏捏了捏下巴,轉動了下手腕,“看你一直盯着我,有什麼要問的?”
博古辛放下手裏的燒雞,“小公主與狄淇認識?”
“算不上認識,”解顏仰着頭說:“幾年前在西域遇見過他,那時候我才十一,遇到點意外,他把我救了。”
“這麼說還能算得上是救命恩人。”博古辛打趣了一句。
解顏虛弱的扯出個笑,搖了搖頭說道:“他那時候並不是想救我,只是碰巧那個時刻需要我。”
博古辛有些印象,在狄淇和博啓還沒有鬧成現在這個樣子之前,幾個少年之間關係很好,北蠻與博國關係也沒有如此僵硬。
那時太子第一次微服私訪,桓鎧盼着熱鬧想要跟着,博緒帝也沒多大的意見,最後就叫那幾個一塊兒去了。路上好像有經過西域那一塊,桓鎧回來,還給博古辛帶回了很多新奇的小玩意。
但沒出多久,關係一度惡化,狄淇也漸漸的成爲了桓鎧絕口不提的人物。
解顏不瞭解狄淇與博啓之間的故事,但此時也不是一個好奇的好時候。
狄淇說的交易,她大概能摸個明白,想必是太子與琥珀把城中的北蠻人都給拔了,狄淇要保護自己人,總不能硬來。
博啓回來了。
這點解顏沒想到,她知道皇兄就快要到了,但按路程來算的話,至少還得三天後,沒想到回的這麼快。
博古辛走過去摸解顏額頭,發熱的症狀還沒有完全下去,感覺繼續這樣,人都該壞了。
“藥總該好好喫的。”博古辛說:“我看他那副樣子,總沒有想要害你的想法。”
“我明白,”解顏輕聲嘆氣道:“不過我聞到那藥裏面加了東西,我這幾天頭總是有些昏昏沉沉,並不只是因爲發熱的緣故。”
“什麼東西?”
博古辛疑惑,解顏只是拍了拍她揉額頭的手,把她拉到牀上,有耐心的解釋着:“西域一種特殊的植物。”
“原本有些苦,但與藥材混在一起味道就很淡了,就是可惜,”解顏搖了搖頭,笑道:“我小時被迫識了許多種藥材,味道都已經爛熟於心了。”
“被迫?”
“是啊,”解顏笑了一聲,說:“有一個什麼都懂的母后,也是很幸福的。”
過了兩個時辰,狄淇再次端着半碗藥進了房間,博古辛趴在桌子上睡熟了,解顏不知何時下了牀,站在窗沿邊上,藉着那一點點空隙,看着外頭的景色。
“看得清嗎?”
解顏“嗯”了一聲,“我視力一向比常人好些。”
她說完回頭,聞到一股藥味,“放桌上,我自己喝。”
“這般聽話?”狄淇把藥碗放在桌上,一步步向窗口靠近。
解顏察覺到他有些氣憤,還來不及做出反應,身子就被人扯入懷中,狄淇懷中有一股淡淡的木香,這倒是與他常年殺戮的手段有些出入。
解顏推了一把,手腕就被拽住,狄淇垂首看着懷中的刺蝟,“這麼聽話,就因爲我說他回來了?不想讓他看見你如此虛弱的樣?”
狄淇皺起眉,解顏突然間冷笑了聲,手腕發力,在不經意間掙脫開了他的束縛。
“狄淇,你不能。”
解顏說的如此堅定,狄淇沒有半點反駁之言,確實,他不能,北蠻總要以子名爲上,更何況以他的身份,能不能護住一直跟隨的親兵,是能不能坐穩那個位置的重要一步。
解顏退出他的懷抱,走向桌邊,二話不說,幹掉了那半碗藥,狄淇看她一眼甩手出了門。
聽見關門的聲音,博古辛才緩慢的擡起頭,“不是說這藥中有東西?”
“嗯,是有東西,但我喝了他才能放心點,”解顏坐上半邊的桌子,晃了晃在空中的腿,說道:“只有他放鬆點警惕,之後我們的行動纔會簡單些。”
狄淇選擇的交易地點有些淒涼,兩條小道的夾縫處,琥珀觀看了下地形,是個十分好逃走的地點。
往北邊,是博國貿易最發達的地,橫坡橋橫在大河中央,跑過那座橋,過了那座小城就是希亞山。
往西邊去,可以通往郴州,基本上直通西域的方向,雖說北蠻與西域素來不和,但狄淇若是冒險闖了進去,以他的本事,還沒等人發現,估計就已經潛逃了。
身後的囚車上,滿滿當當的兩車人,太子半坐在右邊囚車邊緣,大袍邊緣緊靠着身後的木欄,淺藍色的衣不見半點灰塵,他手裏還拿着那把扇子,眼看着天空有些朦朧。
左邊的囚車正上方,是穿着黑色披風的解封,微風吹過,露出了他裏頭白色的長袍,腰間掛着一個淺色鈴鐺,發出清脆聲,聲音不大,但很吸引眼球。
大雨將至,烏雲匯聚上空,大風揚起小道邊的灰塵,博啓站在道邊的榕樹下,身上穿的還是那身趕路的勁裝。
墨色長髮因爲趕路沒收拾,顯的凌亂,腰間的黑色玉牌吊着墨染的流蘇,隨着他的動作晃悠了一把。
博啓眉眼間有化不開的迷霧,帶着點憂鬱,還有點着急。
樹上坐着一個人影,是已經等的不耐煩的桓鎧,“就這樣把人給他?”
“不然你上去揍他一頓。”琥珀雙手抱着胸,眼底不爽着開口反問。
博啓沉聲道:“就算抓了他,也免不了場紛爭,如果可以,我還是希望百姓不要再次經歷戰火紛飛的日子。”
“太子殿下。”博啓叫道。
太子與解封一起轉過頭看他。
博啓:“……”
琥珀:“……”
太子反應很快,博啓這傢伙從來沒這樣叫過他,於是他十分自覺的轉過頭。
解封也是自覺跳下囚車,什麼也沒問就走向了遠處,那邊有一個小山坡,有些枯藤剛剛發芽。
過來的路上都商量好了,解封到達的事情還有很多人不知道,出於身份的一些原因,總要有些避諱。
博啓已說過,狄淇過來之前,解封要藏起來,注意到這邊的動靜就好,沒必要出現,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被人從馬車裏拽下來的時候,解顏頭還有些疼,兩邊的大軍會面,沒有多少人,氣勢卻很強硬。
桓鎧看着被人推着走的博古辛,握着樹幹的手已經摺斷了兩個枝葉,眼底逐漸透出來腥紅。
太子像是感應到了什麼,他從後頭拍了拍樹幹,輕微的晃動,驚醒了樹頭上發愣的人。
解顏順着人羣,一眼望見站在最中心的博啓,感覺好久沒見,又好像纔剛剛見過。
博啓看着狄淇扶在解顏肩膀上的那隻手,眼底越來越冷,整個人都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氣場,看清解顏面上的蒼白後,擔心又多過了憂慮。
狄淇在路中央,身後圍着一羣親兵,博古辛被旁邊的兩人緊拽着手,她只看見前方樹梢上落下來的腳背,金色的花紋,是那個人的專屬。
解顏被身後的人輕輕的拽着腰,狄淇看似力氣很大的樣子,實際上一舉一動都格外的護着,中途還調整了下姿勢,希望能夠讓她站得更放鬆一點。
博啓看不到狄淇手在後頭的小動作,只看到他那一隻手在解顏腰上劃了兩下。
解顏本就在看着博啓,覺得他眼底清冷像是褪去了點,不知道是神情的原因,還是因爲穿着的原因,顯得比平時溫柔了許多,雖然說眼神中還飽含着怒氣,一眼就能瞧得出來。
解顏在博啓面前太過乖巧,跟在狄淇面前完全就是兩個樣子,狄淇心中不爽,有些難受,今天第無數次開始後悔這場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