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基爾十七歲的那一年,父親把情婦光明正大地帶回了家,他並不意外,他知道父母的婚姻已經是名存實亡的狀態了,他知道母親是爲了孩子一直隱忍,等他長大了,能夠擔得起責任,他會帶着母親和妹妹離開這裏,重新開始。

    他知道母親也是這麼想的,除了妹妹,也許是她從小就缺少了父親的愛,所以她格外渴求這份愛,海德一直認爲是自己的錯讓父母關係變成這樣,她埋怨自己的身體,看了很多醫學方面的書,想要找一條能夠治好自己的方法。

    她總是顯得很開心,把自己的陰鬱隱藏在心底,每當傑基爾安慰她時,她會反過來笑着說,自己以後可以追逐夢想成爲一個了不起的救死扶傷的醫生,而傑基爾只能“可憐”得待在辦公室裏繼承家業。

    海德是管不住的小鳥,她想要在外面的世界自由翱翔。但父親認爲她的任何拋頭露面的舉動都是在令家族蒙羞,她不應該出生在這個世界上,就好像是上帝對戴維斯家族的唾棄,她不能離開這棟房子,不能像其他的女孩們一樣穿着漂亮的裙子談論時尚與潮流,傑基爾每天要學習的事要做的事很多,但他每晚都會在深夜時分給妹妹講一講她不曾看到的,外面的世界。

    “你有在大學認識新朋友嗎?”海德在一次夜談後問道,傑基爾並沒有選擇最適合他的大學,他選擇留在家人身邊,他很聰明,沒有什麼能難倒他的知識。

    “有,不過我不太擅長交朋友。”傑基爾想了想,他太忙了,結交朋友對於他來說是一件可有可無的事情,況且他從小旁觀着父母扭曲的感情長大,對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有些敬謝不敏。

    “你應該多交朋友,”傑基爾是不想交,而海德是沒辦法去認識新朋友,“我最近老在看電視劇,像你們這樣的大學生生活應該很豐富多彩。”

    “嗯。”傑基爾知道,妹妹的話不僅是說給自己聽。

    第一個意外是在他放學回家的時候發生的,那天他參加了小組活動,回到家卻見到了一個又一個家庭醫生在家裏進進出出,直到見到沉默站在一旁的母親,他才知道海德下午和父親的情婦起了爭執,被趕來的父親不分青紅皁白打了一巴掌。她磕到了牆上,海德長這麼大是第一次受了這麼重的傷,她在牀上整整躺了兩個月,差一點就不能再站起來。

    在他哄海德睡着後,母親把他叫了過去。她不再是當初那個天真爛漫、美麗的少女,反而被折磨得宛若怨婦。她不恨任何人,只怨恨自己。

    “傑基爾,你是一個善良的孩子,你一定要記住,做一個好人,照顧好你的妹妹,”哪怕母親面帶愁容,她的眼神中依然繾綣着對孩子的愛意,“我一直對你都很嚴格,不要學習你的爸爸,不要成爲一個冷血的罪人,否則你死後會下地獄,我不希望在那裏看見你,我的孩子。”

    她的語氣好似在交代後事,“如果發生什麼事情,我相信你都能處理好,帶着海德去找舅舅,他會照顧好你們,雖然我出生的城市不是一個美麗的地方,但如果可以,我好想再去看那裏一眼。”

    在這短短兩個月裏,家裏起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他們軟弱如同羔羊一樣的母親,給父親和他情婦的酒裏下了毒,讓兩人再沒能從牀上起來。而他的母親,在做完這一切之後,飲彈自殺了。

    年紀輕輕的傑基爾,哪怕沒有一天跟在父親旁邊做事過,卻成爲了戴維斯家族唯一的繼承人,他要學的事太多了,在海德臥牀不起的那兩個月,他見識了這個世界最黑暗的一面。他沒有忘記母親對他的叮囑,他捨棄了戴維斯家族灰暗的部分,毫無留戀,帶着母親的骨灰、剛剛能下地行走的妹妹以及,剩餘的家業來到哥譚投奔了舅舅。

    後面的故事就很爛俗了,就好像在他們身上什麼幸運的事情都不能發生,特別是海德,她的一生就像是一場悲劇的戲劇。

    海德十六歲生日那晚,她請求傑基爾陪她去一趟電影院,看一出新上映的電影首映,她那麼年輕,卻從來都沒有和家人提過什麼任性的要求,只有那一次。

    她打扮得很漂亮,穿上了自己最美的裙子,花了一副精緻的妝容,海德是在慶祝自己的生活,也是和自己的身體和解,她最想要的禮物是新的開始。

    海德從來沒有來過電影院,哪怕母親不在了,傑基爾依舊無微不至地保護着她,傑基爾恨不得每分每秒都看護在她身邊,而這是第一次兩人一起在夜晚出門。

    電影院人很多,海德卻一點都不覺得擁擠,她很開心,在人羣之中她看上去就和一個普通的女孩沒什麼區別。

    傑基爾只是買了個爆米花的功夫,轉過頭回來,海德已經消失在了原地。

    他那麼善良的妹妹,在她開始期待着未來,憧憬着能過上正常人生活的時候,在這朵花苞將要綻放的時候,被人殘忍地碾碎在地上。

    只需要一個懷揣着惡意的男人。

    傑基爾發誓他用了最快的速度,但也只能在巷子裏,找到奄奄一息的妹妹,他攔下了男人將要施暴的行爲,但是已經晚了。

    一頓讓普通人失去抵抗的毒打,換在他脆弱的妹妹身上,粉碎了她的脊骨。

    這輩子,她都不可能從輪椅上站起來了,海德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人生,她能控制的,只有自己的三根手指。

    “夏洛克,你知道嗎?剛開始海德哭的很大聲,”傑基爾說,“她會和我說:爲什麼?爲什麼是我?我拼命地求救了,我喊了,沒有一個人幫助我,他們在一旁冷眼地看着,就像我只是一攤爛肉,我的人生完了,我不會成爲醫生,我什麼都不是了,我是一個可悲的殘廢,我爲什麼要活在這個世界上?”

    “是每一個人都那麼慘嗎?還是,只有我?”

    傑基爾看向他腳下的男人,彷彿他不再是查利爾,而是每一個要傷害他妹妹的人。

    “接着,她就不怎麼哭了。我用了所有的方法,找了所有的醫生,他們只能告訴我,已經太晚了,海德能長這麼大,能活下來已經是一件幸運的事了,”傑基爾嘆了一口氣,“他們居然說海德很幸運,他們從來沒有了解過我妹妹的人生,只是把她當成一個劫後餘生的倖存者。”

    “她會用自己的手指輕輕碰我,告訴我:哥哥,別難過了,你已經做得夠好了,我不怪你,你也不要責怪自己。”

    “我的妹妹真的是一個很堅強的人,她這一輩子都沒有什麼決定自己人生的權利,但在最後,她決定了自己的結局。雖然只有三根手指,她卻勾住了欄杆,讓自己從樓梯上摔下去了。這一次,斷的是頸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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