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各位父老鄉親的信任,但內子委實擔當不起這個大任。一來,她並不是正經大夫,行醫用藥,都是野路子,萬一耽誤了大家的治療,萬死不辭;二來,她年紀小,又是女子,身體嬌弱不說,也不方便照顧男子。你們還是去鎮上請大夫吧!”
這番話,說得跪在地上的村民們,一時間沒了主意。
里正知秦慕修這是拒絕了,但他不肯死心,他一大家子病倒一半呢。
“鎮上的大夫,聽說是鼠疫,一個都不敢來,讓我們注意隔離,別把自己染上就是萬幸了,還讓我們把後事也備着,我們這是走投無路了呀!”
秦慕修不爲所動。
“也不至於走投無路,鎮上的大夫不來,就去郡上試試,郡上的大夫,藝術更高,醫德更好,總有人願意來的。”
里正沒想到秦慕修這般冷漠無情,急得又磕了幾個頭。
“不是我們不想去郡上,去郡上來回就得耽誤兩天,這些個病人,病情急得很,兩日後,就算還保着命,只怕也病入膏肓;再有……”
說到這裏,里正卡住,像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秦慕修不肯讓趙錦兒治那些病人,只有一個原因——怕趙錦兒被傳染。
接觸的病人越多,被傳染的概率越大。
走到病窩裏,跟送死有什麼區別?
所以,他對里正的難言之隱,毫無興趣。
“既是病情如此緊急,就更應該儘快去請正規大夫來。”
里正急了眼,“去郡上請正規大夫,光是出診來咱們村一趟,起碼就得十兩銀子,這一村子的病人,就是十天半月,也未見得能治完,得來多少趟啊!還有診費、藥費,算出來都是天價!咱們又不是那富村,一村子都是老老實實種地的,溫飽都得看天,哪裏有那麼多錢啊!”
其他村民也跟着哭道,“小娘子要是不肯出手,我們這一村子病人,就只有等死的份兒了!”
原來,錢,就是里正的難言之隱。
之所以這麼苦苦哀求趙錦兒,一來是見趙錦兒治好了王大舅一家,二來就是爲了省錢。
對於村民們的無奈,趙錦兒是能理解的。
畢竟她打小跟着她爹走村串井,這樣的事兒見多了。
多少貧苦老百姓,因爲沒錢,得了病就是生扛,扛不住了便是等死。
爹爹說過,這世界上,最大的病,是窮病!
看着這一雙雙窮困悲苦、渾濁流淚的眼睛,趙錦兒惻隱之心大動,牽了牽秦慕修的衣襬,“相公……”
秦慕修豈能不知道自己媳婦的想法,如果是其他不傳染的病,他說什麼也會支持她的。
可這是鼠疫!
旁人病了,趙錦兒尚且能救治,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她自己病了呢?
誰能救她?!
秦慕修堅定地搖了搖頭,“這事,你真不能逞能。”
趙錦兒也知道這不是逞能的事,一兩個病人,她悉心照料,或許有些把握。
一羣病人,真不是她能掌控得了的。
“可是……他們,真的好可憐啊……相公,你能想想別的辦法嗎?”
“找郡守大人?郡守大人會管這種事嗎?”
這是趙錦兒想都不敢想的,在她心裏,縣衙裏的官員,都跟廟裏的佛相似的,高不可攀。
身爲普通老百姓,連看都不敢看的,更別說去找他們了。
秦慕修溫柔地摸了摸她腦袋。
“郡守是這一方百姓的父母官,百姓得了這樣嚴重的傳染病,他自然要管。不管,彌散開來,就是全國的災難!只要是個稍微有點遠見的郡守,都不會坐視不理的。”
蒲蘭彬,二十六歲還沒娶妻,視百姓爲重中之重的,怎麼可能不管?
前世,鼠疫加戰爭,整個東秦的人口,起碼損失一半。
鼠疫的爆發,又加速了戰爭的失敗,最後整個東秦落下一個生靈塗炭、山河破敗的下場。
這一世,或許……有轉機?
如果真有轉機,秦慕修願意一試。
村民們聽到秦慕修說去找郡守,頓時燃起希望。
里正更是道,“那我跟你一起去,你一個人去的話,郡守不見得會重視。”
秦慕修覺得言之有理,便點點頭,“你們村裏有驢車什麼的嗎?最好能去鎮上僱一匹馬,咱們騎馬去,一天就能來回。”
一個村民立即道,“不用僱,不用僱,我家有馬!”
說話的,竟是老秦家的熟人——牛大娘。
牛家燒磚窯這麼些年,頗攢了些本錢,前兩年置了一輛馬車。
這次鼠疫,她的兒子大牛,也中招了,牛家一家都快急瘋了。
里正當即道,“行,就用你家的馬車。”
全村幾乎家家都有病人,也就不存在再鎖着王家了,趙錦兒開個方子,讓秦慕修把秀兒帶到鎮上抓藥回來給大妗子喫。
秦慕修和里正走後,趙錦兒回到屋裏。
大妗子唉聲嘆氣,“咱們村這是走的什麼黴運,怎麼就染上了這個病?”
趙錦兒也覺得奇怪,鼠疫這個病,沒有傳染源,是不會好端端得上的。
王家村,怎麼就跟一陣風似的,一下子全染上了?
“大妗子,您跟大舅最近有沒有去哪裏?遇着什麼人?或者吃了什麼東西?”
大妗子愣了愣,“沒有啊。”
這就奇了。
王老太突然道,“你們前段兒,不是去郡上喝喜酒來着?”
大妗子一拍腦袋,“是是是,前些日子,老杜家閨女嫁到郡上,那個尾巴翹上天,把全村的鄉鄰都請到郡上喫喜酒,我跟你大舅也去湊了個熱鬧。”
說着,還不忘點評八卦。
“嘖,嫁了個土生土長的城裏人罷了,也就那麼回事!我看杜小花那婆家,房子只有巴掌大,屋前屋後連寸種菜的地都沒有,兩口子就分間鴿子籠大小的屋,喫的、喝的,啥啥都要錢!家裏還兄弟仨,日子還沒咱們鄉下過得恣意呢!”
說者無意,聽者卻有心。
趙錦兒當即就留了心眼,“全村,每家每戶都有人去喝喜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