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根本沒有想起從前,而是將他的妻子,藏在了內心深處的潛意識裏了。
他一刻也沒有忘懷過妻子,只是一時記不起而已。
不管是腦袋裏的血塊,還是身體裏的蠱,都無法讓他忘記那樣深愛的人。
青霧的眼眶有些發酸。
秦慕修是個很敏/感的人,意識到她的不對勁,朝她看過來。
“臉怎麼紅了?”
青霧捂住臉,“沒甚。”
“像是巴掌印。”
秦慕修淡淡道,語氣中並沒有太多的關心和疼惜。
青霧卻十分感動,捂住了臉龐,“是青霧自己不小心……”
她還想情愫,但秦慕修的神思已經渙散到別處,根本都不看她了。
青霧想起萬鐸的吩咐——讓他慢慢接受從前的事,再慢慢接受趙錦兒和秦鵬。
她感到十分爲難,這她要怎麼說呢?
跟他說,之前的話,都是騙你的?
猶豫之間,秦慕修已經拔腳離開。
“少主~”
“不要跟過來,我想自己走走。”
破佛堂中,秦慕修再一次點燃檀香,虔誠地向寶相敬了香。
盲僧還在敲木魚唸經,他坐在那裏,手還是那麼敲着,嘴還是那麼開合着。在他身上,今天和昨天一樣,昨天和前天一樣,前天和從前的每一天都一樣,最可怕的是,明天也是一樣。
他的生命,已經靜止了。
不知怎麼,秦慕修看着他,內心就能生出一股寧靜。
想不起過去,他也不想前進,他想和盲僧一樣,就這樣靜止下來。
至於爲何要靜止,他也不知道。
冥冥中,他覺得他的過去,有一個很重要的人,他現在跟她走散了。
所以,他要靜止下來,等她來找自己。
盲僧就在這時睜開雙眼,灰白的眼珠子轉了轉,多少有些可怖。
秦慕修倒不覺得,他開口問道,“大師這幾日過得怎麼樣?”
盲僧笑道,“日復一日,循環往復而已,倒是施主,最近有什麼進展嗎?”
“進展?”秦慕修參不透他的禪語。
盲僧見他一臉茫然,笑了笑,“回吧施主,這侯府雖小,卻也是一方天地,多轉轉,都走走,何必總是困囿於一屋之中?轉一轉,或許能看到你想看到的人,也不一定呢?”
秦慕修覺得盲僧又在故作高深。
他雖然失憶,但在侯府這麼久,早就知道了:
這侯府就是一座樊籠,他是被折了翅膀的鷹,被困在這裏了。
在籠子裏,能看到什麼想見的人?
更何況,他也沒有什麼想見的人。
從前想不起,眼前的人,每個他都討厭。
不過今日頭沒有那麼痛,他確實也想走走,總是在屋中待着,整個人都頹廢得不堪。
花園就那麼點大,他沒興趣逛。
好像有什麼你神祕的力量牽引着他一般,不知不覺的,他來到了一座小院前。
院門是開着的,一個清理絕俗的年輕女子,正坐在椅子上,低頭認真地撥弄着什麼。
定睛一看,是草藥。
秦慕修的腦仁,頓時一痛,腦海中冒出各種各樣的草藥名字。
還有他在紙上描繪這些草藥的記憶,像風一樣,鑽進他的腦殼。
腦子很痛,但是帶來的記憶卻甜。
他不明白到底怎麼回事。
那女子突然擡頭,看向他。
一雙含水杏眼,像受驚的小鹿,隔着這麼遠,都能看到,她烏黑修長的羽睫微微煽動,不過片刻之間,就已經蒙上薄霧。
她的樣子,好悲傷,有種破碎的悽美。
他忍不住地跟着心碎。
“相……”到了嘴邊的話,嚥了回去,趙錦兒改口道,“阿修?”
秦慕修怔了怔,“你認得我?”
趙錦兒勉力剋制着,還是有一行淚從眼角滑落,“嗯,認得。”
秦慕修見她身子很笨重,才發現她身懷六甲。
“你……是什麼人?”秦慕修很想知道這個問題,“我們以前很熟嗎?”
趙錦兒還沒有回答,萬鐸不知從哪裏走出來。
“少主,幫您鍼灸的大夫到了。”
秦慕修回身看他一眼,眼底的煩躁呼之欲出。
他還想等趙錦兒的答案。
但萬鐸給趙錦兒使了個眼色,“少主的頭疾十分嚴重,受不得刺激,也不能長久在外面活動,還是快些回去吧。”
考慮到秦慕修的病情,趙錦兒只得將滿腔思念生吞了下去。
但她纔不會放心把秦慕修交給旁人治療,那可是腦中的血塊!
稍有不慎,就是性命攸關。
她可以爲了他的安全忍住不暴露身份,卻決不允許萬鐸拿他的生命開玩笑。
“少主的頭疾,交給我來看,我得鬼醫老人家真傳,論鍼灸術,整個東秦,我自居第二,大約是無人敢稱第一的。”
大概是昨日來求見秦慕修的時候,哭了太多,趙錦兒在萬鐸的心目裏,留下了個柔弱的印象。
現在她突然強勢,萬鐸倒有些不適。
他沒想到,一個即將臨盆,大腹便便的孕婦,提到自己的醫術時,敢這麼自誇!
秦慕修聽到她的話,倒是在嘴角不自禁的揚起一抹微笑。
這個女子,好生可愛。
方纔,她明明悲傷得泫然欲泣,可是說起醫術,她又驕傲得像只小孔雀似的。
若不是對自己的斤兩有十成把握,一般人豈敢這麼說!
“就讓她替我看看吧,之前的大夫,一點作用都沒有,不如不看,純粹是浪費時間。”
萬鐸沒想到這夫妻倆都沒有相認,就能一唱一和起來。
屬實有些驚訝。
但兩人都堅持,他也不好說甚,只能道,“那就勞煩趙娘子一同去給少主瞧瞧。”
趙錦兒給秦慕修把了脈,又檢查了眼瞼,心情很沉。
他腦中的血塊絕對不會小,能活下來,已經是奇蹟。
這樣大的血塊,不可能自行消失,只會越聚越大。
若不盡快去除,他真的會沒命的!
“少主的情況拖不得了,我要立刻想辦法幫他除了腦中的血塊。”
趙錦兒淡淡道。
萬鐸點頭,“也好,少主的身體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