夾完菜，喬然坐回座位，“左少滿意了嗎？我開吃了。”
說完，她自顧自地喫起來，懶得再理他。
因爲她始終低着頭喫飯，所以沒有看到他臉上震驚以及複雜的表情，交替閃過。
左辰夜一直盯着碗裏的蝦仁，怔怔發愣。
她，知道他不喫蔥薑蒜。一個人的習慣，是最難改變的。她剛纔下意識地撇去蔥薑蒜的動作，讓他心內猶如掀起巨大的風浪，久久不能平息。
有激動，有喜悅，有甜蜜，更有一絲酸澀。她直到最後一刻，都想着開槍打死了閆軍，她一定是在乎他的。一如她現在，習慣性地爲他撇去蔥薑蒜。她記得，她都記得，她一定是在乎他的。
她還想否認嗎？
他能不懷疑嗎？
他喉嚨一緊，想開口質問她，竟然沙啞地發不出任何聲音。
他緊緊攥住酒杯，越收越緊，指節凸起。
喬然迅速喫完晚飯，她站起來，“我喫好了，你慢用。”
說完，她徑直走到沙發上，坐下來看手機。
因爲他剛纔說過，她的房間烘乾地毯還需要兩個小時，眼下還剩下一個多小時，她還需要再等上一等。
不如就在這裏看一會兒手機，看看新聞。
沒想到，她看着看着，竟然歪着頭，在沙發上睡着了。
這一天，實在太累。
左辰夜喫完晚飯，緩緩走到沙發跟前。
便看到她已經睡着了，眼前呈現出靜謐安寧的一幕。
她似乎很疲倦，微溼的捲髮披散下來，灑落在沙發上，長長的睫毛輕輕撲閃，她沐浴後換上一襲雪白色長裙，肌膚泛出蜜色的晶瑩光澤。胸口隨着均勻的呼吸起伏着。
他走近她，在離她很近的地方停了下來。
沒想到，她竟然累的睡着了，毫不設防，在他的房間裏睡着了。
這是不是說明，她對他，並沒有那麼防備。
喬然，是你，對嗎？
他感覺自己的心跳，加速到無法控制的地步，現在，她就在他眼前，正是一探究竟的好機會。不管是嘗試卸下她的僞裝，還是脫下她的上衣，看看她身上有沒有胎記。
都可以達成他的目的。
他試探了她幾天，隨着懷疑的加深，他越來越想知道答案。
他伸出手，連指尖都在發抖，真相近在咫尺，馬上就可以揭曉。
可是，他在即將碰觸到她的時候，突然停住手。
修長的手指僵滯在半空中，益發控制不住的顫抖，最後，五指收攏成拳，越攥越緊。
最後，他收回手。
沒有再進一步。
他突然退縮了，真相就在眼前，他卻突然退縮了。
就算知道了真相，又如何？
如果她不是喬然，他感覺自己已經絕望了多年，現在唯一升起的希望，如果就這樣破滅了，他真的不知道，接下來的漫漫長日，他要怎麼煎熬下去。
他害怕，心裏很害怕他找錯了人。
可如果，她真的是喬然，她又爲什麼不願意跟他相認，是因爲，過去傷害她太深？她始終不願意原諒他，亦或是，她恨他？
如果真是這樣，他貿然揭穿她的身份，會不會令她更加厭惡他，疏遠他？
他不想再做任何傷害她的事情，一點點都不願意。
不如，靜靜等待。
等她願意坦誠一切的時候，願意面對他的時候。
只要她還活着，對他來說，已經是最大的安慰，是上天給予他最大的恩賜，漫漫四年都等了，何必急於一時呢？
他凝望着她安寧的睡顏，嘆了一口氣。
總統套房的沙發足夠柔軟和舒服，他沒有將她抱去房間裏，只是將她輕輕放平在沙發上，然後幫她脫去腳下的拖鞋。
轉身，他來到房間裏，拿來一牀毯子，輕輕蓋在她的身上。
並且按下按鈕，自動窗簾緩緩闔上，他將客廳裏的燈光調到最低。
第二天。
喬然在幽暗的光線中慢慢醒轉，這一覺睡足了，她覺得渾身都充滿了力氣。
周圍的環境昏暗，僅有微弱的燈光，而且她好像躺在沙發上？
突然，她警醒地坐起來，終於想起來，原來昨天自己在左辰夜的總統套房裏直接睡着了。天啊，她第一反應是，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
隨後，鬆了一口氣，還好面具還在，他並沒有發覺。
她又低首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也都沒問題。
左辰夜並沒有對自己做什麼。
她心裏劃過懊惱，她太大意了，竟然在他房間睡着了。奇怪的是，他之前對她百般試探，昨晚更是弄了一出消防火警的鬧劇。他不就是想知道，她到底是誰。
可是大好的機會擺在他面前，他爲什麼沒有進一步呢？
她坐起來的動靜，驚動到了左辰夜。
昨晚他也睡在了沙發上。
有她在的房間，他睡得格外香，沒有噩夢，也沒有恐懼，更沒有失眠，一覺睡到充足，他太久沒有睡得這麼舒服了。
知道她醒了，他下意識地按下遙控。
自動窗簾緩緩拉開。
昨晚睡得早，自然醒的早，現在天還沒全亮，外面竟然下起了雨。遠處的道路被雨水洗得乾乾淨淨。路燈還亮着，似一盞盞明珠連綴，延伸至遠方。
昏黃的光線，透進總統套房裏。
將一切都照得朦朦朧朧。
“早。”左辰夜微笑道。
“對不起，左少，昨晚我失態了。”喬然趕緊從沙發上站起來，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我回房間了，打擾了。”
“喬小姐，要不然，吃了早飯再走？”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不用。”
昨晚已經失誤，還繼續留在這裏？看他的樣子，好像並沒有對她做什麼，也沒從她身上發現什麼。她匆忙拿起自己的換洗包。
“左少，再見。”
走出總統套房的時候，左辰夜在她身後，提高聲音，“喬小姐，今晚五點有晚宴，坐我的車，我送你去。”
喬然沒有回答，既沒有答應，也沒有反對。
而是直接將房門重重關上。
看着她倉皇離去的身影，左辰夜脣角弧度逐漸拉高。
且不動聲色，看看她到底要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