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撲在陳東鐸的懷中，死死地攥着他的襯衫布料，手指指腹都在小幅度的輕微顫抖着，“東哥，求求你，你別騙我好不好？你是不是嚇唬我的？以後我都聽你的好不好？”
她一句話說的語無倫次，裹着眼淚的眼睛裏，也充斥着一層希冀。
明明知道可能性爲零，卻還是會開口問。
陳東鐸的心被於佳薇這幾句話有了鈍痛的撕扯感。
他把於佳薇牢牢地桎梏在懷中，低頭吻她臉頰上的淚，“薇薇，還在搶救……”
“不，沒有，我媽沒坐那輛車，我媽在家，對，”她好似忽然想到了一個合理的解釋，“我媽一定在家，她已經到家了。”
她掙開陳東鐸就要起身，陳東鐸拉住她的手臂，“你看着我，於佳薇！”
他扳正她的面孔，讓她沒有焦距的雙瞳對上他的，“看着我。”
於佳薇的眼淚從眼眶中流下來，劃過臉頰。
她靠在陳東鐸的肩膀上，眼淚浸透了陳東鐸肩膀處的襯衫。
她哭了一會兒就停住了，似乎也意識到剛纔她的情緒太過蕩動了，便坐直了身體，看着緊緊關閉着的手術室的門。
剛纔哭鬧的太狠了，現在停了下來，就彷彿是撤掉了全身的力氣，只留下全身肌肉緊繃後的痠軟無力。
陳東鐸放在口袋裏的手機，已經響了很多次了。
於佳薇嗓音帶着哭後的鼻音，“你去接電話吧，不用管我了。”
陳東鐸看了一眼手機屏幕，又掛斷。
“你想讓誰管你？”
於佳薇卷長的睫毛上還沾着未乾的眼淚，“我自己，我不用別人管我。”
陳東鐸眼神沉了沉。
手機鈴聲就又一次響了起來。
他這次直接按下了接聽鍵。
是方柏軒打來的電話：“你準備什麼時候回來？剛纔穆詩萱來了，叫黃祕書給擋走了，說你喝醉了身體不舒服。”
“明天天亮之前。”
“你最好還是快點吧，”方柏軒說，“穆家那位千金還好打發，要真是魏正陽來了，我可幫你兜不住。”
“我知道。”
手術進行了有三個小時。
等到手術室門上“手術中”的那三個字滅掉，於佳薇愣了幾秒鐘，才猛地站了起來。
她長時間保持着一個姿勢，站起來的時候向前踉蹌。
陳東鐸扶住她的腰，讓她把身體的力量都傾在他的肩膀上。
手術室的門打開，裏面有醫生先走了出來。
隨後，有一個擔架牀推了出來，醫護人員手裏拿着氧氣管，牀上的人面色蒼白如紙，頭髮被全部剃光了，包裹着白色紗布，側臉也貼着白色紗布。
於佳薇看清楚了牀上那人。
可或許是剛纔哭夠了，她現在看着那人，直到護士將人快速的推進重症特護病房中，她依然站着沒有挪動哪怕是一步。
醫生摘下口罩：“皮膚不同程度灼傷，腿部骨折，內臟受損，頭部磕碰造成了創傷，已經做過腦部手術了，能不能醒過來，就看這兩天了。”
陳東鐸點了點頭，示意一旁的霍雙。
霍雙跟着醫生去辦公室辦理住院手續，交費用。
現在在重症特護病房中，進入的時候需要換上特別的防護服。
於佳薇換好防護服，和陳東鐸一同進入了病房。
她遠遠地看着躺在牀上那人，似乎都已經不認識了似的。
陳東鐸牽了牽她的手指，“不過去麼？”
於佳薇站着沒動。
她很難想，就在幾個小時前，她還捧着哥哥的骨灰在家裏，可現在就躺在特護病牀上，除了連接機器上那微妙的波動，幾乎看不到任何生存的痕跡。
於佳薇現在甚至都回憶不起來，媽媽跟她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什麼。
她什麼都沒有說，也沒有掉一滴眼淚，就這樣靜靜的望着，足足站了半個小時。
她和陳東鐸從特護病房中走出來，對他說：“我剛纔聽你講電話，說天亮之前要回去是麼？你走吧。”
陳東鐸低頭看着她的雙眼，“你沒什麼想跟我說的了？”
“沒了。”
於佳薇現在什麼心思都歇了，她的大腦甚至就像是鏽住了一樣。
霍雙走過來，說：“方醫生的單人休息室已經騰出來了。”
陳東鐸牽着她，不容分說就往前走。
於佳薇又朝着特護病房看了一眼。
“我給醫生說過了，你如果想看你媽媽，等明天你再來，你現在要休息。”
他的話說的不容分辨。
於佳薇機械的跟着陳東鐸去了休息室。
方柏軒的單人休息室已經整理過了，原本的牀單被罩都換了全新的。
陳東鐸：“你這兩天就在這裏休息，方柏軒不在，我也跟他打過招呼了。”
於佳薇點了點頭。
陳東鐸低頭吻了吻她的眉心，“那我走了。”
“嗯。”
“你有什麼事要及時聯繫我。”
“好。”
她現在看起來乖順，有一句應一句，一雙眼睛裏全是他。
陳東鐸沒有立即離開，他看着於佳薇躺在牀上，闔上了雙眼，呼吸平穩後，才關了燈離開了。
黑暗中，於佳薇睜開了眼睛。
她坐起身來，走到窗前，掀開了半拉着的簾子，看着陳東鐸從大樓中離開。
他今晚留在醫院的痕跡恐怕都要被抹去，於佳薇知道他是連夜開車趕回來的，那有一些特定場所，他就不能去，不能給人留下話柄。
她用冷水洗了一把臉，把外套披上，就又開了門。
她上了電梯，按了一樓，拿出手機低頭查了一下新聞。
現在這個網絡發達的社會，各種新聞傳播速度非常快。
官方的車禍報道已經出來了，可事故認定責任沒有提及。
倒是於佳薇加的幾個社區和學校校友羣裏有人在討論這個事，甚至還發了很多視頻。
【天啊，那個視頻你看了沒？】
【車禍？直接撞上了一輛大貨車，我看了。】
【什麼？】
【我這裏有別的羣轉的視頻，你看。】
於佳薇看着下面的視頻。
她猶豫了兩秒鐘，還是沒有點開。
她把手機收了起來，電梯門緩緩地打開，她剛要邁步，看見在電梯外站着的人，卻一下就停住了。
外面站着的人，不是別人，卻是……陳東鐸。
明明剛纔於佳薇在樓上的窗邊看着，已經走掉的陳東鐸，去而復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