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水。
羅慧嫺叫陳東鐸一起坐在了湖邊的休息座椅上,側頭看着站在身側身材頎長高大的年輕男人。
他的容貌越發的肖像陳老年輕的時候了,卻比陳老年輕的容貌更加出衆。
“東鐸,你真是長大了,好像記憶裏,你還是那個只那麼高,”她比了比,“瘦瘦小小的,就算怕也從不會來找我求饒,轉眼你都長成個成熟穩重知道負責任的男人了。”
陳東鐸沒有回答。
他的背影筆挺,頭頂樹間的燈光照在他的側臉。
羅慧嫺讓他坐,“坐吧,我們母子也好久都沒有好好說過話了吧。”
陳東鐸坐在一旁。
羅慧嫺看着前面的一汪清澈湖泊,“船廠的訂單沒能留得住,我也不怪你,鄭工的話對,質量爲上,要不然遇上了海上風浪就是個死,屍體都不一定能找得到,不過你做的太早了。”
她的脣角向上勾起一個冷俏的弧度。
“想要叫他們認可,你就要讓他們狠狠的摔個跟頭,讓他們跌的頭破血流,爬不起來,才能想起你的好來,知道你今天的所作所爲都是對的,叫他們悔不當初,可現在,他們只會覺得你懦弱和無能。”
陳東鐸轉過頭來。
“船廠這事你別跟了,我叫正陽去弄。”
“好。”
羅慧嫺:“今天不談公事,就說說私事吧。”
陳東鐸垂着眼瞼。
羅慧嫺將手腕擡起來,腕間繫着一款腕帶絲巾。
“這是Nuageuse的新款絲巾,挺漂亮的吧,我叫人包了三款新出的禮盒裝,你拿去送給謝夫人和謝小姐吧。”
“是。”
羅慧嫺聊起來這個被陳東鐸當做禮物收回來的小衆香水品牌。
“你知道我現在好好打理這個品牌,是爲了什麼嗎?”
“是父親給您創立的。”
羅慧嫺冷笑了一聲。
“就因爲這個法語單詞雲?”
她的藝名叫羅雲,是當時學戲的時候師父給取的。
紅極一時的時候,多少人都不知道羅慧嫺本人,卻對羅雲這個名字耳熟能詳。
陳家有一條藝人不入族譜的規矩。
而陳老偏偏就用Nuageuse這個漢語意思代表她藝名的單詞創立品牌,外人傳的她榮寵之至,她自己心裏清楚,這輩子都不可能得到陳家宗族的認可。
表面上的榮光,都是大家族裏早就腐朽的根基。
羅慧嫺說:“你從小到大,受的苦全部都是拜他所賜!東鐸,不該兒女情長的時候,就不要被情感牽絆住,等到我們拿到了該得的,到時你想要什麼就有什麼。”
“我知道。”
“你是不是還在怨我民政局那件事?”
“沒有。”
羅慧嫺嘆了一聲。
“我承認,當時做的極端,畢竟我們籌謀了這麼多年了,毀於一旦,你心裏甘心麼?”
陳東鐸眼眸裏有些光,那映着的燈光,在眼眸中,彷彿都熔成了那一團燃燒殆盡的烈火。
“只是東鐸啊,你揹着媽媽去做這樣的事,你叫我覺得難以忍受,你一直很聽媽媽的話的。事後,那姑娘我也並沒有叫人去爲難過,斷了也就斷了,你想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不過……”
“我也見過那姑娘,長的不錯,你要是喜歡,我也不會攔着你跟她來往,孩子大了都有自己的思想,我也不能總拘着你,謝雪桐那種大家閨秀,確實不太能玩的開,外面求刺激也不是沒什麼不可以。”
陳東鐸沒有開口。
羅慧嫺接着說:“我們都是要往前看的,你不喜歡穆詩萱,那就作罷,以後這事上我也不再勸你,但是穆家這個關係不能丟。”
“我跟謝夫人商量了一下,找人算了幾個好日子,你和雪桐選一選,也好婚紗和婚宴提前安排,雪桐在國外長大,到時候婚宴也辦成西式的,找個能幹的人好好策劃一下。”
“是。”
“東鐸,過了那麼多的苦日子,現在終於該我們過好的生活了,母親是爲了你好的。”
“我知道的,母親。”
羅慧嫺站起身來,“那我們回去吧。”
陳東鐸先送了羅慧嫺回陳氏大宅。
他坐在車內沒有下車。
陳家大宅每當到了深夜的時候,夜色就格外幽深,黑色的建築體掩藏在鬱鬱蔥蔥的森林之中,就彷彿是黑夜中殘忍的巨獸,撕扯開一道道血紅的口子。
陳東鐸翻開了手機。
手機裏,有一段還是兩個月前他保存的一條視頻。
無聲視頻。
視頻中,一個面色蒼白的女人嘴巴張大呼喊着,驚恐發瘋了一樣的抓着自己的頭髮,一雙眼睛大而空洞,手指間纏繞着一團一團的黑色長髮,從頭皮上撕扯下來,她卻看起來絲毫沒有一丁點的痛感。
陳東鐸將手機屏幕熄掉,深深地閉了閉眼睛。
他手肘撐在車窗上,好似一個被逼到盡頭的癮君子一樣,狠狠地抽了一支菸,菸蒂丟出去,他猛踩了油門。
許久都不曾像現在這樣飈過車了。
車頂降下,江邊公路上,江風好似是刀子一樣颳着他的臉,能聽到引擎發出的劇烈轟鳴聲。
前面就是跨江大橋的橋墩護欄,他的車速沒有減緩。
旁邊有人注意到車速飆起,驚的尖叫出聲。
有人甚至避開了眼睛。
這樣的車速直直的撞上去,絕對就是車毀人亡!
剎車瞬間被踩到底。
車輪胎摩擦地面發出一陣刺耳聲音。
在距離橋墩不過半米的距離,車輛戛然停下。
逼近死亡的瞬間,心跳也停了半秒鐘。
手機嗡嗡的震動起來。
手機屏幕上閃現着於佳薇的名字。
陳東鐸接通了電話。
電話似是無意中按到的,聽筒內沒有人說話的聲音,但是在陳東鐸耳膜靜到極致中,似是能聽到女人清淺的呼吸。
陳東鐸將敞篷重新升起,調轉方向盤,去了醫院。
陳東鐸這一段飆車的視頻,在陳東鐸尚未到達醫院的時候,就已經在網上傳出了。
有人用手機拍了下來。
只有最後的那極速的十幾秒鐘,風馳電掣般,黑色的跑車幾乎成了一條黑色的閃電。
他到了方柏軒就拿給他看。
“嘖嘖,你有多久都沒飆過車了。”
陳東鐸立即給黃祕書發了一條消息,叫他去處理視頻。
“沒什麼,就是手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