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第一時間看見的就是在眼前放大的這張面孔。
男人的眼角泛紅，眼睛裏密佈着紅色的絲網，英俊的臉上都有紅色的血道子。
“陳東鐸？”
於佳薇沙啞開口。
陳東鐸嗯了一聲，將頭頂的探照燈按滅，“我在。”
他給於佳薇檢查了一下身上的傷。
從高處摔落下來，幸而這個山坳之中密林叢布，地上又有半人高的草地，都是外傷。
“你怎麼下來的？”於佳薇晃了十幾秒的神，等陳東鐸上上下下給她檢查身上的傷，才反應過來。
“找你。”陳東鐸輕描淡寫道。
她的手臂被劃了長約十公分的口子，很深，皮肉往外翻。
這是最重的。
她抱膝以防撞擊傷到腹部內臟，纔在手臂和肩背上留下了傷。
陳東鐸從揹包裏取出來叫黃祕書提前準備好的止血藥和紗布，直接將於佳薇的衣袖從肩膀處撕，給她在手臂上纏上。
“疼嗎？”陳東鐸問她。
“疼。”於佳薇坦言。
“沒有止疼藥給你，”陳東鐸說，“但是有比止疼藥更管用的。”
他傾身上去，去吻她的脣。
嘴脣上落下的吻很輕，好似羽毛一樣，生怕弄疼了她一樣。
“還疼麼？”陳東鐸貼着她的脣問。
於佳薇笑出來。
“你真以爲自己是止疼藥了。”
陳東鐸給於佳薇喝了幾口水，試着找了一下手機信號，很微弱，電話打出去，幾次都是剛接通就斷掉了。
他扶於佳薇起身，於佳薇哎了一聲，腳步遲緩。
於佳薇右腿痛的厲害，褲子上有樹枝劃開的破洞，皮膚上滲着血。
陳東鐸蹙着眉，在於佳薇身前蹲了下來，“來，我揹你。”
於佳薇俯身趴在陳東鐸寬厚硬實的肩背上，她恍然有一瞬間，好似回到了小時候。
那個時候她也是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也是小哥哥揹着她一路去縣城的衛生院裏打針。
她趴在他的肩背上，卻感覺到有一種熟悉感。
是一種久違了的感覺。
於佳薇捏了捏陳東鐸的肩膀，能接觸到他肩背上肌肉的緊繃感。
於佳薇貼着他的耳廓，聲音輕的好似快睡着了，“我是被人推下來的。”
她聽到有人跟蹤她，做足了防備，卻完全沒料到那人是想要推她。
“我會查清楚。”
陳東鐸回過頭來。
他看她困頓，就把她放了下來。
山間的溫度低，此時已經到了最冷的時候。
於佳薇和陳東鐸都只是穿了一件外套而已，於佳薇還方便包紮手臂上的傷口，袖子被撕開了，白皙的手臂好似是冷玉一樣冰涼。
男人走過來，把身上的皮夾克脫下來給於佳薇披上，又去抱她。
於佳薇冷的上下牙齒髮顫，下頜放在陳東鐸的肩膀上，伸手去摟他的腰。
興許是因爲身上傷口的緣故，她的覺得身上忽冷忽熱，腦袋也不太清明，像是塞了一團棉花，喉嚨也疼的厲害。
陳東鐸又給她餵了幾口水，脣瓣沒那麼幹啞了，可喉嚨卻還是痛。
她看起來有些困頓，又想睡。
陳東鐸拍了拍她的臉蛋。
“別睡，薇薇。”
“嗯，我不睡。”
話雖如此，可她的聲音卻很低，上下眼皮打架。
她整個身體都被陳東鐸摟着，儘量將他身上的溫度熱源傳遞給她，讓她不那麼冷。
陳東鐸強迫於佳薇睜眼睛看着他，就找話題跟她說，讓她的注意力能集中在他這裏。
“薇薇，你上次不是問我，我媽以前是不是經常打我麼？”
於佳薇微微睜開了眼睛，“嗯。”
“她倒是不常打我，有人會替她教訓我。”
“爲什麼？”
“因爲我不聽話，”陳東鐸拉着她的手，“就在我脫離掌控的時候，她就會把我拉回來。”
那個時候，大約就是八歲的時候，他隨着羅女士去了國外。
到達國外後，他並不常在別墅中，一年中有一多半的時間都在外。
他遠航在太平洋上呆過半年都不曾下船，對水恐懼也就是那個時候留下的。
“因爲那個時候遇見了海盜，是真的海盜，能面不改色把腦袋割下來的。”
他親眼所見。
於佳薇神志恢復了一些，看着男人的側臉。
他說這話的時候，看起來是這樣的平淡，就好似是在訴說一件身外之事一樣。
“別指望着那些人能有善心，他們真的是殺光船上的人，包括婦女和小孩，我當時被人按在水池中，前面已經溺死過好幾個了，我就眼睜睜的看着他們死，然後就輪到了我。”
被按在海水之中，他的眼睛鼻子和嘴巴都被海水浸的痠疼，嘴巴里都是被割開的口子，浸透海水後全都是火辣辣的痛感，痛到整個腮幫連同嘴脣都是麻木的痛。
死神都如此眷顧他。
讓他在眼睜睜看着前面的人都死了之後，才輪到他。
等死的滋味，他很早很早就品味過了。
那是舔血的刀子架在脖子上的時候，卻也要讓你先將等死的恐懼品嚐一遍，然後死的痛苦。
於佳薇眼睛眨動都已經忘了。
她沒想到竟然是這樣，她聽他這樣說，心臟一抽一抽的痛。
陳東鐸溺水的心理陰影就是那個時候落下的。
若不是海警當時及時趕到，趁着槍戰混亂的時候，陳東鐸躲在了水池下面，逃過一劫。
也成了那一艘船上，唯一一個倖免於難的孩子。
“自從那次開始，我就心理陰影了，最初我靠近水超過十米內就會頭暈嘔吐。”
於佳薇聽見這句話，腦海裏就有個小小的少年一靠近水邊就吐的畫面，驀地就有些好笑。
又心疼又好笑。
她握着他的手，“那你媽媽爲什麼要送你去海上？”
“因爲陳家是靠船廠發家的。”
於佳薇瞬間就明白了。
羅女士想要帶着兒子回到陳家，必然並不會給陳家送回來一個廢物，對陳家有用的人才會被留下來。
於佳薇問：“你那個時候幾歲？”
“十二歲吧。”陳東鐸摟着於佳薇，探了一下她額上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