禰心的聲音是憤怒到極致後的深深憎恨,他看着禰辛與心上人緊緊相扣的手,一瞬間就明白了來龍去脈。
【你這個噁心透頂的雜種!】
【居然敢冒充我!】
禰辛聽着耳邊禰心恨得彷彿要滴出血的聲音,呼吸似乎有一瞬的不穩,瞳孔失焦,一時竟發不出任何聲音。
夢境破碎的時刻比他預想中的要來的早許多,也比他想象中更讓他難以接受。
彷彿心臟被用力擰緊,榨出其中每一滴鮮血,劇烈的痛苦比任何肉體上的痛苦更讓人無法忍受。
他本以爲自己會在妹妹醒來後識相地讓開,將偷竊來的戀人歸還,但直到現在,禰辛才察覺到自己心中的卑劣。
他下意識收攏握着酒疏手掌的手,顫抖中帶着不易察覺的恐懼,不願分離片刻。
“禰辛?”
酒疏看着禰辛越來越蒼白的面孔,心道不妙,不禁面露憂色。
他懷疑是餐廳外血紅色的天空對禰辛產生了些許未知的影響。
現在的懲戒對象畢竟還不是原著中那個經歷了生死的卡斯莫斯化身,沒有那樣的不死之身,也意味着他隨時會回到原著中那個悲慘結局。
在劇情的慣性下,哪怕改變了被火燒死的結局也可能會變成另外一個慘死的結局。
酒疏眉頭微皺,墨鏡下,漂亮的桃花眼裏帶着些許擔憂,他拿出口袋裏備用的口罩,準備給禰辛戴上。
如果是門外的天空影響了禰辛的神智,那麼餐廳裏隨着天空變化而出現的血色霧氣可能也是影響因素之一。
“禰辛,清醒一下,別怕!”
酒疏纖長白皙的手指替禰辛戴上了口罩,雖然這薄薄的口罩起不到多少防護作用,但暫時也沒有更好的方法了。
戀人指尖柔柔劃過臉頰的感覺輕的如同一片羽毛,喚醒了禰辛陷入混亂的情緒。
他瞳孔聚焦,看着面前的年輕歌手,還有那張美麗白皙的臉上帶着的擔憂。
露出墨鏡的溫柔瞳孔裏只映出了他一人的臉孔,就好像自己就是他的愛人,而他正關切地看着自己的愛人。
那種獨一無二的溫柔繾綣足以令人深陷其中。
禰辛呆呆地看着酒疏,好一會兒纔回過神來,他注意到臉上的口罩,知道是酒疏誤會了什麼。
不過他沒有辯解什麼,依然保持着沉默。
耳邊是禰心愈發刺耳的詛咒尖叫聲,還有從血色天空出現後就連綿不斷的嘈雜聲音。
兩者混雜在一起,是常人無法忍受的雜亂尖銳。
“感覺怎麼樣?有哪裏不舒服嗎?”酒疏略帶嚴肅地詢問着禰辛的情況,想判斷一下究竟是什麼影響了禰辛。
【快點告訴酒疏真相!你這個卑劣無恥的狗東西!】
【快點把身體讓出來!我纔是酒疏的戀人!你這個混賬!】
禰辛擡起變得有些木然的眼睛,看着酒疏擔心的眼神,嘴脣無聲蠕動了幾下,似乎想要說些什麼。
猶豫了片刻才緩緩說道:“我,沒事。”
“只是該吃藥了。”
他現在的太陽穴很痛,確實是該吃藥的時候了。
【……你!】聽到禰辛的回答後,禰心的聲音爲之一滯,彷彿聽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東西。
而禰辛蒼白無血色的臉上依然沒有什麼表情,彷彿什麼都沒有聽見。
“吃藥?”
酒疏想起原著中的內容,這才明瞭剛纔應該是禰辛的病情發作了。
原著中,禰辛的精神確實很不穩定,需要偶爾吃藥,不過表現得沒有剛纔那麼嚴重,都只是一筆帶過,導致酒疏都不記得這一點了。
“嗯。”
禰辛似乎有些躲閃地垂下眸子,聲音依然低沉磁性,帶着他特有的壓抑內斂:“對不起,之前沒有告訴你,我有精神方面的疾病,需要定時吃藥。”
是的,至少醫生是這麼說的,他並沒有欺騙酒疏。
他只是沒有告訴酒疏吃了藥後,禰心的聲音會消失。
“那你有帶藥嗎?”酒疏並不在意那些小事,更關心禰辛的身體健康。
禰辛聞言,垂下眼,拿出了不知爲何一直帶在身上的藥盒,在耳邊愈發刺耳的雜音中嚥下了五片。
“我,沒事。別擔心。”
禰辛因爲久不言語而略顯生澀的聲音帶着些許緊張。
似乎在害怕酒疏因爲精神疾病的原因而嫌棄自己,又似乎是因爲別的不可告人的原因。
酒疏看出禰辛的緊張,不疑有他,柔軟白皙的手掌輕輕貼在他戴着口罩的臉頰,動作充滿了戀人間的親暱。
聲音裏也帶着令人不由自主心跳加速的溫柔:“你沒事就好,我還以爲是這餐廳裏的怪東西影響了你。”
“我們走吧,儘快離開這裏,遲則生變。”
說完,酒疏繼續牽着禰辛的手向前走去。
這餐廳裏的血色霧氣雖然沒有要傷害他們的跡象,還隱隱在隨着他們前進的步伐而不斷後退。
但給酒疏的感覺不怎麼好,他直覺有問題,最好快點離開這是非之地。
而他身後,禰辛低垂着頭,另一隻手輕輕覆上剛纔被撫摸的地方,留戀於戀人尚存的溫度。
在耳邊逐漸消失的耳鳴聲中,他輕聲應是,垂下的眼眸中彷彿空洞無一物,又彷彿蔓延着些許病態的陰影。
如果沒有感受到溫暖的陽光,他或許還能忍受冰冷孤寂的黑暗,然而現在,他知道自己已經再也無法回到過去了。
再也無法回到那死寂無光的角落裏等待屬於怪胎異類註定的死亡。
或許就如同母親所說,他確實是個天生惡種,偷竊了屬於他人的幸福卻還不肯歸還,且直至現在仍無一絲悔意。
擡眼,禰辛目光直直地看着年輕歌手與自己緊握在一起的手,緩緩地收緊了略顯粗糙的大手,感受到手心柔軟的觸感後才稍微緩解了心頭的患得患失之感。
他知道這場夢遲早要破碎,但還是希望越遲越好,哪怕爲此不擇手段。
付出一切也甘之如飴。
酒疏並未察覺身後戀人的異狀,他正專注於觀察餐館內的情況。
走出包間所在的悠長走廊,他們看到了寬敞大廳內遍佈的死屍,悽慘的死狀彷彿是死前看到了什麼難以接受的事物,又像是窒息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