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看着懷中的愛人,一刻都不敢移開視線,懷抱着酒疏的動作也小心翼翼的,生怕會不小心碰碎懷裏失而復得的愛人。
“別哭了,我們回家吧。”
酒疏動作溫柔地拍了拍面前身形高大的血色殘影,然後無奈地看着手心沾染的血色。
禰心見狀,有些瑟縮地垂下了眼睛,又開始害怕被愛人嫌棄了,畢竟祂現在的樣子醜陋到不堪入目。
噁心至極。
酒疏看出了禰心的情緒。
與以前一樣,這個性格偏激的次人格即使沒有皮膚也能讓人一眼看出祂臉上暴露出的情緒。
於是,酒疏在哭得淚眼婆娑的禰心臉頰輕輕印下了一個吻。
雖然這個吻帶着淡淡的血腥味和黏膩溼滑的觸感,但酒疏依然表情平靜,彷彿眼前的禰心依然是以前的模樣。
他雪白無暇的臉頰與禰心恐怖的血肉模糊的臉龐相對,極度的美麗和醜陋,給人以強烈的視覺衝擊。
遠遠看去就好像是一個體型高大,渾身血紅的怪物將懷中人類死死困住,即將吞喫入腹。
畫面恐怖而陰森。
只有走到近處才能聽到被困在懷中的漂亮青年眉眼溫柔,輕聲安撫着那恐怖的怪物。
“別害怕。”
怪物好像被嚇到一樣呆呆地停在原地,一動不動,連不停滑落的淚水都停住了。
祂得到了愛人的吻。
禰心愣愣地看着面前的酒疏,緩緩睜大了眼睛。
由於不再有血淚腐蝕,祂的臉上也逐漸長出了蒼白的皮膚,與鮮紅色的血管和筋膜交錯在一起,有種斑駁的怪異感。
但酒疏能從那些破碎的皮膚上看出些許緋紅。
禰心害羞了。
酒疏狹長的桃花眼彎了起來,美得令人目眩神迷。
“一切都該回到原來的樣子了,你知道我在說什麼對不對?”
酒疏纖長的指尖輕撫在禰心臉頰處,彷彿掌心下的並非滑膩可怖的血肉,而是正常人類的皮膚。
“只有這樣,我纔會原諒你。”
酒疏知道禰心始終無法釋懷的東西是什麼。
親眼目睹了他破碎成一地碎片,禰心的心理陰影只怕比禰辛更加沉重,而要治癒這樣的陰影需要比禰辛更加漫長的過程。
並非他輕飄飄幾句原諒就能解開心結,只能用與對待禰辛一樣的命令性要求來讓他們服從。
或許只有這樣他們纔會覺得自己是在爲了以前的過錯贖罪,內心的煎熬纔會稍微減弱些。
酒疏也無法計算治癒這兩個人格到底需要多長時間了,他也不甚在意,畢竟在這個世界上他還要停留很長一段時間。
聽到酒疏的話後,禰心漆黑瞳仁裏似乎又開始溢滿了痛苦。
祂回憶起了當初的畫面。
那個肆意妄爲,愚蠢可憎的自己所做的一切對現在的禰心來說如同最可怕的噩夢,祂曾在死後迴歸本體後一遍遍地沉淪在這樣的噩夢裏,或許連酒疏都無法想象禰心此時對自我的憎惡有多深。
祂曾一遍遍撕裂自己的靈魂,恨不得自己從來都不存在,對自己這個意識的存在感到噁心至極。
每一天禰心都像是在活在地獄裏
對於祂來說,現在的一切都好像夢一樣。
祂很害怕會在下一刻夢醒,然後就只剩下夢醒之後的寂寥無助,祂會發現自己還是孑然一身,在無盡的黑暗裏重複那些痛苦的記憶,一遍遍懊悔自己的所作所爲,一遍遍去憎惡自己這不該存在的怪物。
是自己害得愛人死去,是祂毀了一切。
祂早已沒有以前那些偏執的想法,現在的祂只要還能待在心愛的酒疏身邊就足夠了,哪怕是與曾厭惡着的主人格禰辛融合爲一個靈魂也無所謂。
畢竟他們原本就是同一個靈魂。
禰心承認了自己過去一切作爲的愚蠢和無可救藥。
祂看着面前的愛人,露出了一個竭盡所能的笑容,皮膚還未完全長好的臉龐即使是做出一個微笑的動作都是足以將普通人類疼暈過去的痛苦。
但禰心卻表現得很自然,祂點頭,認真地回答着酒疏:“我明白了,我會的。”
只要能得到愛人的原諒,無論是什麼都可以。
“乖。”
酒疏安撫性地撫摸禰心的臉頰,然後在手下逐漸消失的觸感中,面前的血色殘影逐漸化爲了一片虛無。
取而代之的是一直安靜守在旁邊的禰辛漆黑的眼珠中似乎多了一抹血色,身體內再次多出了一個意識。
一切終究又回到了以前的樣子。
伴隨着直升機起飛的聲音,這艘飄蕩在近海的豪華郵輪上恢復了最初的平靜,直到海平面泛起魚肚白,躲在艙室內的倖存者們才小心翼翼地離開房間。
他們昨晚在不知何處傳來的幽幽哭聲中度過了膽戰心驚的一晚,本來想逃出去的,可是這遍佈血肉的走廊實在太過陰森可怕,他們也不斷迷路,最後只好隨便找了個安全的艙室休息。
直到後半夜哭聲消失,他們纔敢擡頭看,發現房間裏那些本來要從走廊外蔓延過來的血肉們都消失不見了。
當時他們對這些變化感到驚恐,沒敢出去查看,直到現在才驚訝地發現整艘郵輪都恢復了原樣。
那些藤蔓一般攀附在牆壁和地板上的猩紅血肉組織,活物一般蠕動睜開的眼珠全都消失了。
就好像昨晚的一切只是一場夢。
不過當倖存者們找到走廊上爬行哀嚎着的許多兔子面具後,就明白這一切絕不可能是夢。
昨晚那場可怕的祭祀似乎真的引來了什麼不可名狀的存在,並對祭祀的籌辦者們降下了慍怒的懲罰。
倖存者們心有餘悸地看着這些以醜陋姿態在地上亂爬的兔子面具們,紛紛避開,只留下身後那些不斷呻吟的聲音:“卡斯莫斯冕下……”
“我看到了……”
“可是不可能這不可能……怎麼會對一個人類……”
似乎有哪個兔子面具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想起了昨晚看到的,那個溫柔背起一個人類緩慢走遠的身影。
他陷入矛盾和混亂,始終不敢相信那可怖至極的至高之神會對一個人類如此偏愛,表情甚至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卑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