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這句話的後面還寫着一段不知真假的故事,主要內容便是奧古斯都家族的某位祖先曾在神的恩賜下誕下了擁有神明血脈的子嗣。
這與前面對那位神明極其恐怖的描寫完全南轅北轍,很像是奧古斯都家族爲了與神拉近關係而胡編亂造出來的內容。
畢竟按照祭祀典儀描寫的內容,這位神明是來自世界之外的未知之地,一個類似於高維空間的地方,根本不可能與祂眼中螻蟻一樣的存在——人類誕下子嗣。
不過如果這段故事是真的,倒是真的可以與原著中的部分內容對上了。
因爲擁有神的血脈,所以人類的軀體無法承受神的力量,只能在二十七歲之前就暴斃身亡,而懲戒對象則是那個意外。
不過作爲代價,他也變得比同齡人要更爲蒼老。
“……”
酒疏沉吟片刻,還是在筆記上做了個待定的字樣,這段故事大概是半真半假。
從原著中對神的子嗣的描寫來看,與其說是神的血脈,倒不如說是神的一部分降臨了。
身爲神明的供奉者,奧古斯都家族或許從某個獻祭儀式上沾染了神的一部分氣息,誤以爲可以孕育出神的子嗣,結果導致了自己家族連綿百年的悽慘詛咒。
畢竟凡人的軀體無法承受神的氣息,他們這個家族只能說是被神給污染了。
作爲一個超出人類認知的高維生物,哪怕那位神明只是無意間泄露出的一絲氣息,對於渺小的人類而言也是滅頂之災。
而或許跟上個世界一樣,懲戒對象的靈魂是那位神明在這個世界的一部分投射,因此纔會避開了家族詛咒,或者說是推遲了這個詛咒,且在死後以一種邪神的姿態降臨人間。
要避開這個死後變成邪神的結局,唯有讓懲戒對象遠離死亡,可他血脈中的詛咒又是不可避免的,酒疏也無法保證老伯爵能安然活到生命自然死亡。
幾乎成了一個死結。
咚咚——房門突然被敲響了。
正忙着記錄筆記的酒疏從沉思中驚醒,這才意識到似乎已經到了昨天與懲戒對象約定好的時間了。
畢竟剛確定關係不久,酒疏打算多約會幾次來讓懲戒對象逐漸解開心結,今天便是約好了繼續在莊園裏逛一逛。
差點忘記了。
酒疏嘆了口氣,纖長白皙的手指揉了揉眉心,收起了桌子上的筆記,起身打開了房門。
門外是身材高大的懲戒對象,似乎用心打扮過,一身黑色大衣,內裏搭配着褐色雙排扣馬甲,露出內襯的白色長袖襯衣,下身則是簡單的黑色長褲,顯出寬肩窄腰的挺拔身材。
是與當下貴族青年們截然不同的樸素搭配,與酒疏平日裏簡單幹淨的外衣襯衫裝扮很相配。
或許是因爲談了戀愛,老伯爵的臉色似乎也比往日要好上不少,看上去精神多了。
酒疏彎了彎那雙漂亮的藍眼睛,毫不掩飾自己的讚美:“今天穿的很好看呢。”
“我很喜歡。”
酒疏笑着抱住了面前的懲戒對象,用實際行動來證明自己的喜歡。
證明他並不在意懲戒對象的年齡。
老伯爵看着突然抱住自己的年輕愛人,眼睛微微睜大,面具下的臉頰也泛起了紅色,漆黑眼瞳中滿是柔和的愛意。
老伯爵回抱住了酒疏,磁性的聲音絲滑如天鵝絨一般,盈滿了屬於年長者溫柔的愛意:“我也很喜歡你,每一天都是。”
確切地說,是愛。
在他眼中,每一天的酒疏都無比美麗,而他只有精心打扮才能勉強配得上自己年輕美麗的愛人。
只有更加努力纔可以。
現在還遠遠不夠。
似乎想起了什麼,老伯爵斂下眸中的愛意,看着懷中酒疏雪白無暇的臉龐,收緊了懷抱。
雖然力度依然很輕,但似乎有些不可言說的愛慾在蔓延,令他想要更緊地擁抱住酒疏,再也不放開。
“我們走吧。”
酒疏與老伯爵十指相扣,兩人一起走在悠長鋪滿紅毯的走廊上,親密無間的距離彷彿能聽到彼此的心跳聲。
老伯爵看着身側的愛人,耳根泛着紅,緩緩收緊了與酒疏緊握的手。
酒疏跟着晃了晃手,跟每個初次確定關係的情侶一樣沉溺在這種無聊卻親密的小動作裏。
其實酒疏這次原本打算出去逛逛的,可老伯爵似乎還是很在意自己的容貌,最後只能退而求其次在莊園裏轉悠了。
正好還有幾處家族禁地酒疏還沒逛完。
而老伯爵其實也知道酒疏的想法,但他只是沉默握緊了酒疏的手,沒有回答。
他的愛人太過年輕,還不懂得外人的詆譭有多可怕,足以摧毀掉一個天真年輕人的全部認知。
老伯爵只想要酒疏一直活在幸福快樂之中,不去面對那些外人的惡毒言語,那些自己曾經承受過的東西,他不想自己的愛人再經歷一遍。
面對懲戒對象這副沉默模樣,酒疏也明白他心結所在,只是動作輕柔地擁抱住他。
“難道你會因爲我變老了就棄我而去嗎?”
酒疏剔透的藍眼睛在走廊外的光線折射下搖曳着溫柔的水光,令老伯爵有些沉醉。
他的答案當然是不會。
在他眼中,酒疏永遠都是美麗的,無論變成什麼樣子,即使佈滿皺紋也依然美得令他移不開眼睛。
但是他不一樣,他的蒼老和醜陋讓他根本不配與酒疏站在一起。
酒疏值得一切最好的東西,他顯然還不是。
酒疏聽完老伯爵這番話,只能無奈地不再說話了,就這麼在城堡裏閒逛,直到傍晚才分開。
“明天見。”
酒疏被送到了房間門口,與懲戒對象交換了一個親密的吻。
老伯爵一如既往地紅了耳根,在酒疏帶着笑的目光中兩人正式告別。
直到酒疏關門,老伯爵才依依不捨地離開。
爲了方便最近能夠與心愛的酒疏約會,他已經對那幾個僅剩的候選者禁足,嚴厲到一旦踏出房門就會不再配送三餐的地步。
所以今天的約會並沒有被打擾。
只是老伯爵回憶起一路上酒疏悶悶不樂的樣子,心口也有些抽痛,他知道自己年輕的愛人想要的是和自己一起走在陽光之下。
但是他現在這副樣子……
看着自己比以前細膩了一些的皮膚,老伯爵目光中帶着些許晦暗之色。
還不夠,還不夠!
需要變得更加年輕纔可以。
如果他現在就像那些候選者一樣年輕,他當然會毫不猶豫地與酒疏一起走在他人的目光之中,毫不避諱他們彼此兩情相悅的事實。
然後他們會過上幸福的生活直到永遠。
會有那麼一天的。
老伯爵擡起眼,目光突然看向了那幾個被禁足的候選者所在的房間。
漆黑的瞳仁裏原本面對酒疏時溫暖的情愫完全消失,只剩下彷彿在注視死物一般的冰冷。
好半晌,老伯爵才收回了視線,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回到房間後的老伯爵看着手中命令管家蒐集來的各種資料,目光在一份醫療檔案上停留了片刻。
那是今天住院的三個候選者的病歷,全都被診斷爲精神失常,據說是在舉行一次通靈儀式時出了意外。
老伯爵看着那個通靈儀式的介紹,突然發出了一聲嗤笑。
祈求姻緣。
他當然知道這些人想要祈求姻緣的對象是誰,真是癡人說夢。
老伯爵看着病歷的目光愈發陰冷,沒有絲毫猶豫,他將通靈儀式的每一個細節都記下來,吩咐管家將這儀式宣傳出去,最好讓那僅剩的幾個候選者全都知道。
當然,除了酒疏。
“是、是!”
管家雖然不明所以,但還是照辦了。
他頭都不敢擡,只覺得今天的老伯爵渾身的壓迫感似乎比以前更強了,就好像被惡魔附體了一樣,莫名的恐懼感讓人連看都不敢多看。
老伯爵瞥了一眼嚇得渾身發抖的管家,厭煩地皺着眉讓他離開了。
等到管家離開之後,他才取下面具,看着鏡子前的自己,仔細觀察了許久。
鏡中的自己變得比以前年輕了許多,雖然戴着面具時似乎差別不大,但摘下面具後就可以清楚地看到眼角額頭的那些皺紋正在消失,皮膚也恢復了年輕時的細膩。
他正在變得與酒疏更加相配。
“……”
燈光昏暗的房間裏,坐在鏡子前的高大男人似乎笑了起來,目光中滿是對於未來的希冀,只是這蒼白臉龐上的笑容在燈影交錯下顯得有幾分病態。
無論付出什麼代價都可以,只要能跟心愛的年輕人在一起。
他沉浸在對於未來的美好幻想中,手邊的病歷被丟棄在垃圾桶裏,似乎對於老伯爵來說,那幾個候選者的性命微不足道。
而事實也確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