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緊接着就會有一股莫名的寒意穿透骨髓,讓她們不由自主地瑟縮起來,只能眼睜睜看着一個絕佳的搭訕機會溜走。
“怎麼、這麼冷……”
“我也是,好冷啊……”
明明才初秋時節,卻凍得幾個女僕只能縮着脖子,臉色煞白。
因此也沒有注意到身旁潮溼的牆壁上,隱約有某種無以名狀的可怖身影遊動着跟上了走遠了的酒疏。
亦步亦趨,不願離開半步。
路過的管家彷彿發現了什麼,他驚恐的目光從酒疏身後的牆壁上掠過,瞬間便雙腿一軟趴在了地上。
酒疏淡淡的目光從他身上掃過,並未停留。
只留下管家呆滯地看着那道臃腫可怖的龐大身影跟隨在那個金髮青年的背後。
他顫抖着抱頭趴在地上,恐懼到只能發出不成音的呼氣聲。
太可怕了!
那道影子,那道影子就是……管家將到嘴邊的名字嚥了下去,臉色白的如同死人。
附近的女傭被他的臉色嚇到,紛紛發出驚呼聲。
而酒疏似乎並未留意身後的一切,他朝着懲戒對象的房間走去。
一路上表情平靜,似乎昔日那個曾耳鬢廝磨的戀人消失的事情絲毫未影響到他。
又或者,在這個美麗至極的年輕人心中,已經變成怪物的祂並非他的愛人。
滴答——
莊園內走廊的牆壁變得更加潮溼了,冰涼的氣息混雜着海腥味在莊園內瀰漫,像是將整座城堡都浸泡在了海水裏一樣。
“……”
出來散心之後似乎更加想不開了。
酒疏清澈的藍眼睛微微掃過身側的牆壁,伸出手,似乎只是無意般撫過牆壁上不斷增生的黴斑。
指尖與那些苔蘚般溼滑的表面相觸,輕柔得彷彿羽毛劃過,帶來難以言表的騷動。
牆壁滴水的速度變慢了一些,似乎有誰被愛人靠近的指尖吸引,湊得更近了一些。
小心翼翼地用淡灰色的觸肢與那隻纖細修長的手掌相碰。
就好像他們還像以前一樣十指相扣走在城堡的走廊裏。
看着似乎泛起漣漪的牆壁,酒疏眼神柔和,他沒有收回手,就這麼一直走着。
像個無聊至極的少年人一樣,邊走邊在牆壁上劃過,留下一道淺淺的痕跡,直到走到了懲戒對象的房門前才停下了動作。
牆壁內,緩緩遊動的腫脹龐大的影子也隨之停住了。
祂似乎才發現愛人的目的地是這裏,動作微微一頓。
原本還灰撲撲的皮膚漸漸變得亮了一些,祂終於意識到了什麼。
祂的愛人並沒有遺忘祂,甚至還在思念着祂。
酒疏打開房門走了進去,刻意停頓了片刻才踏入房門,臉上的表情也變得有些黯淡。
懲戒對象的房間還保留着前天晚上的模樣,只被傭人稍微打掃了一番。
酒疏走到書桌前,看着那摞越來越厚重的公文,似乎嘆了口氣。
坐到房間正中央的大牀上,酒疏拿起牀頭櫃上放置的一個相框。
“諾曼……”
“你在哪啊……”
酒疏低垂着頭,散亂的金色髮絲遮蓋住了他的上半張臉,只露出蒼白的下頜,玫瑰般柔軟的脣被咬出一道深深的痕跡。
“爲什麼要逃走?難道你不愛我了嗎?”
酒疏悵然無助的聲音似乎讓牆壁內龐大的陰影有些激動,祂很想回答自己當然是愛着他的,並且愛意從未有片刻的動搖。
對祂來說,酒疏就是祂活下去的全部意義,祂怎麼可能會不愛他。
“……我好想你,諾曼。”
酒疏柔和的聲線中帶上了些許沙啞,似乎要哭了一樣。
祂聽得心都要碎了,可是現在這具扭曲猙獰的身體裏甚至連心臟都沒有。
祂無法去擁抱住自己的愛人,也無法告訴他自己一直都深愛着他,一直都在身旁陪伴着他。
可悲的現實讓祂只能就這麼待在這裏,眼睜睜看着愛人落淚。
祂是個不稱職的愛人。
“……我愛你,諾曼,無論你變成什麼樣子我都會一直愛你。”
酒疏重複着當初懲戒對象變年輕時自己說過的話,只希望現在這個陷入極端自卑情緒的祂能夠稍微變得自信一些。
房間內,聽到酒疏這句話的怪物似乎愣住了。
似乎回憶起了從前,祂原本淡灰色的身體不斷變換着顏色,情緒波動劇烈。
但最終還是迴歸了死寂的黑色。
在擁有了年輕的身體,度過了與酒疏一起走在陽光下的時光之後,沒人能接受一個更加不堪的自己。
祂已經不配與酒疏站在一起了。
即使還被深愛着,但一個怪物是不可能帶給酒疏幸福的。
牆壁內的怪物顫抖着,蜷縮起來,痛苦不堪地緩緩消失在房間裏。
而牀邊坐着的酒疏也擡起頭,看着空蕩的房間,不禁微微嘆息。
他還是低估了懲戒對象的自卑心。
祂現在的情緒太不穩定了。
即使那些反向法陣生效也只能遏制住祂身體上的進一步異化,心理上的怯懦和自卑卻是無能爲力的。
只能慢慢來了。
將手中的相框放回原處,酒疏離開了房間,目光看着走廊外暗下來的天色,想起了之前看到的懲戒對象的詳細資料。
這個世界的懲戒對象與上個世界相比,同樣有個不幸的童年。
懲戒對象這種自卑的心理也是因此從他很小的時候就註定了。
隨着年紀的增長,容顏的蒼老,自卑程度越來越深。
作爲信奉着那位無名神明的家族一份子,他的父母都是虔誠的信徒,從小就教導懲戒對象要對神明恭敬有加,要保持家族的榮耀。
其教導的嚴苛程度之深,遠超常人所能想象。
他們會將年幼叛逆的諾曼關進漆黑的籠子裏,不斷在他耳邊訴說他們是純淨的神的後裔,與其他凡人都不相同。
所以不能靠近那些庸俗骯髒的僕人,也不要去同情那些被分屍獻祭給神明的活祭品。
因爲那是他們的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