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一個月的時間內，聯軍和楚軍雙方你來我往，摩擦不斷，卻沒有人真正挑起戰爭。
雙方在保持敵對狀態之下，都保持着一個微妙的距離。
這使得雙方兵士，在疑惑不解之下，又不敢鬆弛戒心，久而久之，難免師老兵疲，人皆思歸。
對於這種情況，雙方主帥並非不瞭解，但他們也沒有辦法。
聯軍方面，雖然五國聯軍看起來聲勢浩大，而且又有大義。
似乎只要穩紮穩打，齊頭並進，就可以逐步蠶食敵人。
然而，姜雪明白，眼下的聯合，只不過是因爲大敵在側，被迫產生的一種自保行爲。
只要敵人放緩進攻，甚至，根本就不需要真的放緩進攻，只需要流露出有這個意向。
那麼，原本就不是同一條心的各方勢力，爲了保全力量，一定會消極怠戰。
一旦這層虛假的窗戶紙被捅破，盟軍就再無法存在。
而一旦聯盟破裂，單靠齊國，是很難獨自抵擋楚國的。
所以，無論是爲了自己，還是爲了維護周天子，維護這層虛假的和諧，是她這個盟主的當務之急。
唯一令她感到不解的是，作爲楚國的長者和智者，壽陵君景舍並非是個無能之人。
他不可能不知道盟軍的真實情況，然而，不知爲何，卻遲遲不動手。
是爲了消磨他們嗎？
姜雪曾經想過。
這並非不無可能。
考慮到他們是客場作戰，天時、地利、人和全都不佔。
若非擁有大義的旗幟，許多人根本就不敢生出和楚國作戰的想法。
可以說，這一次的戰鬥主導權，是完完全全由楚軍掌握。
如果楚軍發起進攻，那倒還好，憑藉他們裝備上的優勢以及先進的戰鬥理念，他們並非不能夠與楚軍爭雄。
可如果他們選擇固守待援的話，那麼，盟軍方面就只能夠進入到日復一日的消耗之中。
最終，因爲糧盡而退兵。
可是問題來了，選擇進攻固然有極大的風險，可是選擇固守難道就一點風險都沒有嗎？
久守必失，這是任何一名合格的主帥都明白的道理。
哪怕明知道自己處於劣勢，任由敵人在自己的國土之上肆意縱橫，對於士氣同樣也是個不小的打擊。
姜雪不是沒有考慮過這一點。
若非忌憚會因此激怒楚國，引得民怨沸騰。
她早就命人放火，把他們經過的地帶徹底變成無人區。以及四處劫掠，以此來減少不必要的軍需。
她不相信景舍考慮不到這一點。
難道說是自己以來的僞裝太過完美，讓他產生出自己心地善良這種幼稚的想法？
甩了甩頭，姜雪捨棄了自己這個無聊的妄想。
雖然，不是沒有考慮過景舍性情大變的可能。
想讓一個正常人失去行爲邏輯，除非他遭逢大變，要麼精神失常。
與其將勝利的希望賭在這種微妙的可能性上，她更願意把景舍目前的行爲，當做他正醞釀着什麼計劃，打算徹底的將他們置之死地。
只有如此才能夠解釋他們目前的行爲邏輯。
“但是，也要考慮到那微弱的不可能性。”
營帳中的姜雪，眯起她細長的丹鳳眼。
作爲一名合格統帥，她不會排除任何可能性。
“公主。”
一名侍女輕輕拉開簾幕，悄然走了過來。
見姜雪乎在思考着什麼，連動作都放的和緩，生怕干擾到她的思路。
“有消息了嗎？”
姜雪頭也不擡的問道。
這是她一直以來養成的習慣。
她不喜歡在思考中途放棄，因爲這很容易讓思路中斷。
所以哪怕是在處理緊要公務，她也從來不會讓自己停止思考。
一心兩用，對一般人而言或許是很困難的事，然而對她而言卻輕而易舉。
她有自信，在分心的情況下，處理掉在常人眼中看來極爲棘手的事情。
比如，這位一直以來陪伴她，替她收集情報以及偶爾出言分析，替她拓寬思路的少女。
侍女見自己得到回覆，趕忙說出自己的來意。
“我們按照公主的吩咐，深入楚國腹地進行調查。不出公主所料，楚國的確出現了變數。”
姜雪聽到此話什麼也沒說，只是用眼神催促她，要她趕緊說出關鍵。
“根據探馬回報，楚國似乎正調集大隊人馬，往都城方向集結。”
“具體人數調查到了嗎？還有這是什麼時候開始的事？”
姜雪的眼神犀利了起來，果然，如此嗎？
但她並沒有大意。
即使楚國真的出現了動亂，但假如這只是在事情的末期，以楚國強大的體量，說不準在他們接到消息的時候就已經解決了。
要是隻是動亂的初期，而且規模也不是很大的話，一楚國的能力，就算一時解決不了，但也可以將其壓制住。
所以知道楚國的動亂，這個消息還遠遠不足以打動她。
她需要更多更詳細的信息！
深知自家公主脾氣的侍女，看到她的樣子，就知道此事已經引起了她的興趣。
不需要催促，就她所得知的信息原原本本的彙報了出來。
“具體人數不知。但據奴婢所知，這次，楚國三天柱似乎都有所動作。”
侍女眼中神光流彩，假如楚國真的陷入到內亂之中，那麼對於他們而言，這可是莫大的喜事。
但稍微細想了一下，她又感到驚訝。
只是當下不好分說，只得暫時忍耐。
“三天柱？！居然驚動了三天柱？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姜雪感到詫異，作爲齊國王室，她自然比任何人都瞭解三天柱對於楚國的重要性。
以往，楚國入侵中原，往往都會派出一位三天柱作爲統帥。
就像這次壽陵君景舍一樣。
楚國和中原的爭奪，如果真的細揪的話，其實也可以說成三天柱和中原的爭奪。
楚國，地處大江以南，地域遼闊，疆域萬里，人口千萬。
但同樣的，由於地域太過遼闊，所以他們的對手也非常的多。
除了時不時要打擊東方的吳國，以及南方的越國，西方的巴國和蜀國同樣也令他們困擾不已。
更別提遠比這四國更加強大的中原五國，以及最近逐漸崛起的西方秦國。
可以說楚國完全是在刀尖上跳舞。
一旦有任何大意，那麼瞬間就會迎來身死國滅的結局。
先任楚王正是考慮到這一點，爲了防止這種可能性，也爲了統治如此廣闊的疆土，才設立了三天柱。
在漢水以東，長江以北設立了壽陵君。
在三峽以西，設置了西陵君。
在湘江以西，設置了巫族。
將力量一分爲三，這樣一來，只要沒有出現能夠將楚國連根拔起的勢力，那麼無論哪一方遭遇到意外，另外兩方也可以快速做出反應。
可以說三天柱既是鞏固楚國的屏障，同時也承擔了拱衛王室的重任。
有三天柱在，無論楚國發生任何動亂或者意外，都可以保障擁有反敗爲勝的力量。
在這個時代，沒有人擁有全面覆滅楚國力量，唐靖不行，姜雪同樣做不到。
這和他們聰不聰明沒有關係，只是因爲力不能及。
攻破楚國的都城非常簡單，歷史上吳國就曾經做到過這一點，但隨後立刻招來楚國，傾盡全國的報復，最終只能選擇憋屈的割地求和。
從那以後，再也沒有人試圖覆滅楚國，因爲這真的太難了。
（歷史上秦國消滅楚國也足足用了100年的時間，用盡了欺騙、掠奪等各種手段，歷經六代人的努力才最終成功。結果等到秦始皇死後，又立刻被楚國翻盤。直到漢朝成立之後，楚國也是最不穩定的因素。先後有韓信，英布以及吳王劉濞，淮南王劉安，掀起叛亂，知道漢武帝時期才徹底解決，由此可見，想要統治如此廣大的區域究竟有多麼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