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崇光沒有出聲。
他就只是靜靜地看她，良久，他聲音沙啞：“不早了，該睡覺了。”
說完就收拾東西。
原本他不怎麼在家裏過夜的，約莫是爲了避嫌，但是來時車子壞了，到現在老趙也沒有個回信，張崇光便留宿了。
他的臥室，仍保留着，跟從前一樣。
“晚安。”
張崇光起身上樓時，輕聲對霍西說。
霍西知道他在逃避，也沒有在意，亦微微一笑：“晚安。”
……
夜裏，霍西睡得晚，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外頭下雪的原因。
她只覺得下雪天，安安靜靜的。
躺在牀上，似乎都能聽見一片片雪花落下的聲音，她聽得失眠乾脆起來站到窗邊看雪夜，
臥室裏沒有開燈，只有外頭亮光照進來，添了一絲幽光。
夜風緊，細雪如針。
落地窗的玻璃因爲溫差而被水氣模糊，霍西輕呵了一口氣，伸出細白手指在上面寫下了兩個名字：霍西、張崇光。
她寫得無意識，或許是年少時候養成的習慣。
每個雪夜，她都會寫他的名字，包括他離開b市去國外的那段時間。
霍西獨自站了許久，一直到外面過道里傳來腳步聲。
跟正常人相比，有細微不同。
是……張崇光？
霍西怔了下，隨即就輕手輕腳地回到牀上，安靜地躺着……約莫半分鐘，外面起居室那兒有了動靜，有人進來了。
很快，他就來到臥室，霍西拉開一條眼縫。
她看見張崇光手裏提着個東西。
呵，還當聖誕老人呢！
她沒有出聲也沒有起來，靜靜地等他下一步動作，很快張崇光坐到了牀邊……距離霍西很近很近，一伸就能摸到。
他也真的摸了，溫熱手掌，很輕地碰了碰她的臉頰。
但一碰即走。
接着便是很長時間的凝視，什麼也沒有做，就在黑暗裏看着她……一直到霍西以爲他要坐到天亮時，張崇光驀地開口，聲音帶了一絲微啞。
他說：“霍西，聖誕快樂！”
他將帶來的聖誕禮物，放在了牀頭，跟着人就走了。
張崇光離開時，霍西緩緩睜開了眼睛。
就着微弱的光，她看見他微跛的腿，帶了幾分艱難往外走，他儘量走得輕輕的……不將她弄醒。
水氣佈滿眸子。
霍西靜靜地看着，看着他走出臥室，聽着他帶上了起居室的門。
她在黑暗中坐起來，探手拿過那個禮物。
是一隻紅蘋果。
她聞了一下，很好聞，帶着果肉的香氣。
這是張崇光特意給她送的聖誕禮物，霍西咬了咬脣，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很好喫。
後半夜她睡得很好，她夢見了年少的時光。
夢醒時，天色大亮。
霍西看看時間，已經是七點了，她連忙起身……待會兒她還要送綿綿跟睿睿上學呢，但是才下樓家裏傭人就告訴她：“崇光少爺一早就起來了，睿睿跟綿綿想看雪景，這會兒崇光少爺已經先送他們上學了，大概會在路上玩會兒。”
霍西微微一怔。
她慢慢地坐到餐桌前，吃了一半早餐，她還是不放心打了個電話給張崇光。
手機響了幾聲後，他接聽了。
語氣帶了幾分愉悅：“怎麼了？”
霍西斟酌了下開口：“我聽李嫂說你帶着孩子們玩兒，那個……你注意保暖，我聽秦祕書說你的腿要格外注意。”
若是之前，張崇光定是敏感的。
但是當他們都放棄了在一起後，他就變得格外寬容平和，他很溫和地嗯了一聲：“我會注意的！……好了，我先掛了。”
……
霍西也不好再說別的，說多了，顯得曖昧。
他們誰也沒有提昨晚的那隻蘋果，沒有揭穿他半夜去她房間的事情。
這些，成爲他們之間心照不宣的祕密。
霍西正拿着手機發呆，陸幽打着呵欠從樓上下來，一屁股坐在霍西對面，打了個招呼：“霍西姐早安！……啊，爲什麼家裏人都起得這麼早，舅舅舅媽一早就去山裏看雪景了，還把星星也帶過去了，崇光哥也送孩子上學，怎麼就沒有人帶帶我啊！”
霍西端起熱牛奶，喝了一口。
“陸幽小朋友，你忘了自己的年紀了。”
陸幽細細的手臂，託着下巴：“待會兒還要去社裏，聽說社裏有個採訪要做，是個挺難相處的名人……明明我是畫漫畫的，怎麼就派我幹這活了。”
霍西知道這事兒。
那位名人就是胡小姐嘛，早年唱紅的名角兒，
最炸裂的是，從前還是她舅姥爺的紅顏知已。
她笑着拍拍小陸幽的手：“胡小姐是你媽媽的閨蜜朋友，平時架子大得很的，不輕易接受採訪，也只是肯買你幾分薄面，你把她採訪下來，以後在社裏的地位肯定不一樣了。”
陸幽啃了一口三明治，說“其實我也沒有什麼事業心的。”
這點，霍西認同。
作爲她舅姥爺的掌上明珠，打小就擁有太多了，陸幽私人名下資產就不下百億，這還不算以後繼承的。
霍西正想說什麼，陸幽轉了態度：“不過去看看胡姨也好，媽媽總惦記她呢。”
霍西摸摸她的腦袋：“那一會兒我開車送你過去。”
陸幽說不用啦：“我自己有開車過來。”
霍西便沒再說什麼了，放下手裏的杯子就起身準備去律所，傭人見她喫得少不禁問：“早餐不合胃口嗎，我看着只吃了平時一半。”
霍西一頓。
隨後她套上外套，走到玄關處換鞋子，一邊笑笑：“很好喫！不過一會兒我有個早餐會議，怕喫不下。”
傭人笑了：“大小姐生意做得老好哦，一天到晚什麼早餐會議午餐會議晚餐會議的，都是名頭好聽，沒有營養的咧！在家裏還得把肚子填飽，不然怎麼訓人的咧。”
霍西攬過她，親了一口：“行，明早肯定喫多點兒，但是今天是來不及了！”
李嫂老臉一紅。
霍西走出去上了車，發動車前她想：那麼一隻蘋果喫下去，早餐當然喫不下了。
餐廳裏，陸幽還是很捧場的。
她手裏拿着叉子，望着外面車子離開，自言自語：“霍西姐一副春心蕩漾的樣子！”
李嫂聽不明白，附和：“那開會肯定是有心儀的咧？”
陸幽望着她，輕輕吐出幾個字：“家賊難防！”
說完她抹了抹嘴，也跑了。
去了社裏領了任務，在辦公室裏晃盪到了十點，這才慢吞吞開車過去見人……
地方是胡小姐定的。
一家很有格調的造型沙龍，聽說胡小姐從年輕開始就光顧這邊，年歲久了就有了感情，每次來就當自己家裏一樣。
陸幽也來過幾次，是陪着溫蔓來的，那會兒她還小。
現在長大了，才品出這邊的格調來。
她邊走邊感嘆，果真是充滿了資本主義的洋風啊！隨處一件擺設都充滿了紙醉金迷的味道。
她走得快，稍不留神，竟跟迎面下樓的人撞上。
那人沒有迴避，
陸幽的身子竟然筆直地撞進對方懷裏，紮紮實實的……接着她的腰身被人摟住，溫熱大掌，固住她半個細腰。
這無疑很不得體，陸幽正準備斥責，但是那熟悉的體息。
是……章柏言。
竟然是他！
陸幽呆愣住，她恍恍惚惚地竟然忘了退開，忘了脫離他的懷抱……她天性自由，唯有一個人能夠牽動她的內心。
那個人就是章柏言。
不知道過了多久，耳邊傳來低沉清雅的聲音：“還要抱多久？”
陸幽猛然回神。
她驀地往後退，卻忘了自己在樓梯上，那隻手掌加重力量摟住她，她纔不至於跌下去……
那瞬間，她望進章柏言的眼裏。
他的眸子裏不帶任何感情，甚至是涼薄的，一如他們重逢後見的每一次。
“謝謝你。”
陸幽站定，禮貌而又生疏地跟他道謝，接着就想繞開他：“不好意思章先生，我還有點兒事，改天再謝。”
她以爲，章柏言也不太想見她。
這一句謝謝不過是客氣，大家心知肚明的，平時根本不會有交集。
但是沒有想到，章柏言卻淡聲開口：“你打算怎麼謝？是像從前那樣，厚着臉皮貼過來，請我喫飯給我買各種貴重物品，達到你追求男人的目的？陸幽，怎麼過去這麼多年，你一點長進也沒有，還是用那一套呢。”
陸幽瞳孔縮小。
好一會兒，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章先生想多了！同樣的手段，我不會再用在章先生的身上，請章先生儘可以放心。”
“那就是會用在別人身上了？”
章柏言步步緊逼。
就在陸幽不知道如何應對時，一道女聲響起：“柏言你覺得這件禮服怎麼樣，穿着訂婚時敬酒會不會太素了點兒？”
片刻，徐瞻柔出現。
她身上穿了一件淡粉禮服，將身材襯得纖細完美，跟章柏言身上穿的也配。
她說……敬酒！
原來，他們要訂婚了。
陸幽心裏微緊，但是面上她卻作出很淡然的樣子，她望着面前一對壁人輕聲說：“恭喜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