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馴養日常 >第18章 第18章
    直到渠月說了聲“好了”,章屠才得以從那種束手束腳的狀態中解脫。

    渠月將身上披着的外袍丟給他,毫不客氣差使道:“去摘些桃花。”

    “啊?”章屠抱着外袍,一時沒反應過來。

    渠月:“我需要摘些剛開的桃花泡酒,記得要好好挑揀一番,不要弄了蟲子在裏面。啊,對了,也不要逮住一根花枝亂揪,留心疏密有序,這些桃樹,可還是要結果子的。”

    提完要求,她就又靠着梯臺坡牆,閉目養神起來。

    章屠看了看自己懷裏的衣袍,又瞅了瞅她因爲不適而蹙起的眉心,在原地踟躕片刻,還是按照她的指示摘桃花去了。

    等他去了下層梯田,渠月微微睜開眼,隨手將裝滿薺菜的布袋子丟到染血的鋼刀上,眼不見心不煩。

    等他摘好桃花,去山上撿地皮菜的張守心也鳥兒般衝過來,美滋滋地將自己滿滿的收穫擺給她看:“這次真是太走運啦,光是在稍遠處的荊條叢中,我就拾到了這麼多,嘿嘿,都沒用我滿山跑!”

    渠月讚許地摸摸他腦袋。

    張守心仰着頭,讓她摸得更順手,瞅見她身側滿滿一布袋的薺菜,忍不住對她伸出讚歎的大拇指,“小師叔也很厲害,短短時間,竟然剜了這麼多薺菜!”

    渠月笑納了他的讚美,表情絲毫不虛。

    張守心嘰嘰喳喳說着,視線餘光不小心瞄見下方桃樹裏藏着個光着膀子的男人,大喫一驚,本能護在渠月跟前:“誰在那裏?!”

    章屠本就沒有躲閃的意思,聽到小道童防備警惕的喝聲,就從桃枝中站起身,露出背闊胸寬魁梧身體。他斂容肅聲,虎目不怒自威,只是沉着臉擡眼望來,便將張守心嚇得一哆嗦。

    “這是章屠章將軍。”渠月扶着身後的梯臺坡牆,緩緩站起身,“雖然他人長得高大彪悍,看起來就蠻橫不講理的樣子,但其實性子卻很好,非常樂於助人。”

    渠月捧着張守心的腦袋,示意他看向章屠手上的東西:“你瞧,他手上捧着的桃花,就是替我摘的。”

    張守心在看清楚的瞬間,難以置信地瞪圓眼!

    那個臉上滿是不愉快的表情,看上去就要殺兩個小孩子喫喫的可怕男人,手中竟然真捧着一衣袍深紅細蕊的桃花,不僅如此,他還來到小師叔跟前,好聲好氣地詢問夠不夠,全不見了當初的凶神惡煞。

    甚至,即使被小師叔要求揹她回去,也沒有絲毫怨言,他乖乖蹲下身,一手揹着小師叔,另一隻手則拎上沉甸甸的布袋子,步伐沉穩地下山去。

    張守心跟在他們身後,眼中寫滿“我是誰,我在哪裏,到底發生了什麼”的茫然,臉上也是近乎天崩地裂、不能理解的表情。

    半路上,他們遇到了匆忙趕來的張渠明。

    “師父?”

    張守心第一次在師父笑比河清的臉上,看見緊張焦灼的神情,似乎是很擔心小師叔。

    可這是不應該的。

    張守心歪頭瞅着師父,在記憶裏,師父並不在意小師叔,對她總是疾言厲色,鮮有好聲好氣的時候。就連上次小師叔落水,差點淹死在水潭裏,師父對她的第一反應也是訓斥,毫無半分憐惜。

    諸如此類的事情太多,不僅他,觀裏的弟子們也都知道,如果不是有二師叔從中調和,生性嚴苛古板的師父恐怕早就將小師叔逐出門去。

    所以,這種擔心的表情,怎麼也不該出現在師父臉上纔對。

    張渠明攔下章屠,無視對方豎起的橫眉,手指精準搭在渠月的手腕,指下脈象首尾俱俯,澀微動結,這粗略一試,便讓他皺起眉,臉上淚溝紋更深了。

    他拍着渠月後背,強硬地將她從章屠背上叫醒:“阿月,不要睡!剛剛聽弟子們說,你與章善士發生了衝突,不小心摔下梯田,快告訴我,你摔到哪裏了?”

    聞言,張守心頓時顧不得思量師父爲什麼會露出這種表情,只憤怒地瞪向章屠,眼中冒火:“太過分了!作爲一個男人,你竟然欺負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師叔!欺負女孩子,這算是什麼本事?”

    章屠:“……我沒有欺負渠月道長。”

    渠月道長是殿下感興趣的女子,即使她跟趙氏餘孽有所牽扯,即使她在自個兒眼前光明正大護着趙氏孽黨,他也會剋制自己的情緒,在殿下失去興趣之前,絕對不會遷怒她,更不會對她出手。

    然而,這樣簡單明瞭道理,他不能講給他們聽,就怕壞了殿下興致。於是,哪怕被人噴了一臉,他也只能這樣無力辯解。

    張守心呼吸發緊,被他敷衍的作態氣得胸膛劇烈起伏。

    “……師兄。”

    渠月原本臉埋在章屠寬厚的背上,放緩了呼吸,想着忍一忍,說不定回去睡一覺就會好了,可被張渠明這樣一問,先前的忍耐頓時化作無法言說的委屈,她鼻子泛酸,酸澀淚意不覺洇溼了眸子,聲音立刻嗚咽起來,她偏頭看向張渠明,小聲啜泣,“我頭暈……師兄,我難受得頭疼……”

    “別哭,都是大人了,還這樣嬌氣,守心會笑你的。”

    張渠明寬慰着,拔出她挽發用的簪子,烏亮如墨的蓬鬆長髮立時披散而下,他擡手,手指從脖頸往上,順着髮根摩挲,尋找她腦袋上的傷。

    “守心纔不會笑我!”渠月癟着嘴反駁。

    也許是張渠明檢查的表情太過嚴肅,渠月吸了吸氣,眼淚不受控制啪嗒啪嗒地流,不安問:“師兄,我是不是出問題了?明明休息了好半晌,可一站起來,腦袋還是陣陣發暈,難受得不行……我會不會變傻?”

    “嗚嗚嗚,師兄,我不要變傻……我不想像家豬一樣,渾渾噩噩的活。”

    “……盡說傻話。”

    張渠明手指試探按了按渠月後腦勺上腫脹發燙的地方,心中稍稍鬆了口氣,傷口並未腫大的厲害,想必只是輕輕撞了下,稍後用些活血化瘀、益氣順氣的藥,再好好睡上一覺,便會平安無事。

    然而,渠月淚水卻落得更兇了。

    她手指揪扯着章屠衣裳,抿着脣,不讓自己發出丟臉的嚎啕,被淚水洇溼通紅的眸子氣呼呼瞪着張渠明:“當初你也是這樣兇我的!可都已經過去五年了,我的腿還是無法恢復如初……嗚嗚嗚,我已經不能跑了,如今竟然還要傻了,這樣活着,還有什麼意思?……”

    聽着她絮絮叨叨說着自暴自棄的話,張渠明默了默,然後面無表情地將哭作一團的她從章屠背上接過來,打橫抱起:“傻不了傻不了,這麼能作會鬧,如果你都是傻的,這世上恐怕就再沒有聰明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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