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厭離彎腰蹲在太師椅一側，單手撐着下巴，她一邊瞅着上頭的陸擎蒼，一邊用指頭敲打着椅背。
這事兒差不多這樣就行了，再這麼繼續下去，有理也成了無理。
林厭離目光從陸擎蒼身上掠過，投在持傘少女身上，眨巴着雙眼道：“今日問劍就此結束？”
持傘少女面上不喜不悲，她將紅傘收攏，平淡道：“這次鬧騰夠了？”
林厭離揮了揮小手，訕笑道：“哪兒是鬧騰啊，較量，這是較量切磋！”
說着林厭離又朝沈橋招了招手道：“沈橋，下次再找你問劍一場。”
持傘少女微微偏身，見沈橋攤了攤手，衝林厭離豎起了三根手指頭，隨後將又撥攏兩根，單指朝天，“事不過三，先前在沐天城已經問劍過兩場，這是第三場，三局兩勝，以後沒有第四次了。”
“這次也能算？”林厭離睜大眼睛。
“自然。”皓玉不多與林厭離廢話，“丹霞宗技不如人，林厭離，你勝了，勝了就下山去罷。”
“不讓我參觀參觀？”林厭離挑了挑眉梢。
“沒什麼好看的，你快些下山吧。”
皓玉衣袖一擺，遁走百丈，幾個虛晃，消失在繚繞雲霧中，消跡了氣息。
林厭離嘟了嘟嘴巴，皓玉道人走這麼快，這是趕她出宗啊！
不過事兒都辦完了，在丹霞宗賴着也不好，還是早些帶秦琨羽離開這片是非之地吧。
沈橋從天幕降落，走至林厭離身前，拍拍肩頭道：“我家師父就是這清冷性子，別在意。”
林厭離拍了拍腰上葫蘆，笑眯眯道：“咱這第三場可是自欺欺人，真不打第四場？”
沈橋扭頭朝遠處雲霞瞥了一眼，壓低聲音，“你可就別誘着我了，我家這位師父雖然話少，但每一句話都實誠得很，我要是違背了她的話，她呀，可是真會扒褲子打屁股的。”
林厭離愣在原地，回過神時，沈橋已經走離了十多步，她趕忙扯起嗓子：“沈橋，你可真不知害臊。”
沈橋腳步一頓，急忙扭頭，見林厭離沒有打算繼續往下說的打算，心中鬆了一口氣。
嘿，這個小妮子，嘴巴可真是個沒把手的，一點都不嚴，看來以後有啥事，分毫都跟她講不得。
人羣中，常以白衣示人的白璐眼眶通紅，淚珠子吧嗒地往下掉，毀去了臉上的淡妝。
她沒想到，秦琨羽真的做出了劍斬陸參的壯舉。
最重要的是，秦琨羽有林厭離撐腰，那位被她們視作天上神明般的陸家老祖，現在如同一隻發狂野狗，只能站在雲上無能狂吠。
周圍人竊竊私語，悄然挪動腳步拉開距離。
因果這東西，當真玄妙無比，誰能知曉昔日平平無奇的庸才，如今搖身一變，以天才之姿問劍丹霞，並做出二境斬三境的壯舉。
這個白璐真是瞎了眼，好好的龍鳳不攀，非要去鑽老鼠洞，這下好嘍，老鼠洞直接被巨龍撐塌了。
陸擎蒼從雲上走下，右手一揮，將陸參的屍首收入一隻方盒中。
天地浩浩，攀高者必有反噬，修行之人走得越高，獲得子嗣的概率就越小。
雖在世上活了千年的時間，可又能如何，留下的血脈不過兩三個星星點點。
死了一個陸參，陸家孫輩便沒人了。
陸擎蒼猛地擡起頭，雙目猙獰着盯住林厭離。
原本陸參能穩勝，都怪林厭離突然橫插一腳，讓這個小雜種逆轉了局勢。
他攥拳站起身子，看着被擁簇在中央的少女，冷喝一聲：“林厭離！”
林厭離聽見呼聲並未回頭，看向蜿蜒山路，偏頭衝琉璃笑道：“下山的路不算長，咱慢慢走，可以瞧瞧風景。”
陸擎蒼衣袖一甩，單手負在身後，冷笑一聲道：“林厭離，歲數漫長，你總有單身一人的時候吧。”
林厭離腳步並未停歇，並不將陸擎蒼的話放在耳中。
沈橋站在一旁，看着陸擎蒼怒容滿面，心中不由嘆氣。
陸參死了，陸擎蒼算是瘋了一半，不過好在沒有瘋到在丹霞宗對林厭離出手。
陸擎蒼五指握拳，骨節噼裏作響，看着不爲所動的少女，忍不住發笑，“林厭離，你有人護着，他們可沒有，我會將你身邊那些人一個接一個弄死，我倒看看，你能護住幾個。”
林厭離身子一頓，右手緩緩擡起。
這一刻，丹霞宗無數目光凝聚在少女身上。
沈橋見林厭離停了腳步，心中暗道不好，大步一踏，右手抓住林厭離的手腕，“林厭離，出劍可就下不了山了。”
丹霞宗雖然腐朽，可依舊是一頭比馬大的駱駝。
千魔宗最近幾年確實掙了不少靈石，弟子數目擴充了幾個倍數，但終歸是大修數目太少，實力遜色一籌。
林厭離若是對陸擎蒼出劍，便給了陸擎蒼動手的由頭，這可真不是件好玩的事兒。
沈橋散去氣力，鬆開林厭離的手，輕聲道：“能否賣我個人情。”
“好。”
林厭離將手縮入衣袖，輕聲應了一聲。
沈橋鬆了一口氣，正打算道一聲謝時，林厭離猛地轉過身子。
面前的少女並不是一張憤怒的臉，眼眸沒有半點驚懼和害怕，更沒有半分慌張。
她久久凝視着老者，嘴角突然上揚微笑起來。
“我很期待。”
沈橋呆呆怔在原地。
林厭離這副面容，他曾見過。
那次是在沐天城，曹正劍仙騎驢北去時，林厭離就是這般笑看那位王座第九。
沈橋記憶猶新，他一輩子都忘不了林厭離的眼神。
她就是那樣的一幅神態，笑靨如花，卻是令人心驚膽寒，就像一處深淵。
遠遠瞥去，黑黝黝的，會將人拉入萬劫不復。
沈橋掌心冒汗，回首看了陸擎蒼一眼，這一眼，他從未有過波瀾的心湖颳起狂風，瞬間驚濤駭浪。
那裏，好像出現了一位女子，一身紅衣，她的長劍抵在陸擎蒼脖頸上，冷豔笑着，右眼杜鵑啼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