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已是黎明。
沈橋站在山門上,看着被衆人擁簇在中央的林厭離緩慢下山,又扭身看了眼冷臉離去的陸擎蒼。
他深深嘆了口氣。
林厭離都要下山走了,您老非要去插句嘴,現在好了,這句話算是將林厭離惹毛了,到時候她鐵定還要來丹霞宗一趟。
想到這兒,他就忍不住頭疼。
這個小祖宗,肯定會將丹霞宗的山頭整個掀起來。
他揉了揉太陽穴,擡起腳步,跟在了衆人後面往前走去。
早就守在一旁的趙玦擠了過來,笑眯眯問道:“沈師兄,跟我過招的女孩叫李竹酒?你跟她熟不熟?”
沈橋瞥眼,看着趙玦扭扭捏捏的模樣,挑着眉頭道:“咋了,這是被她一劍挑出情思出來了?”
趙玦搓了搓手:“師兄,你知道我沒有非分之想,我只是想知道她家住何方,下次出宗歷練時過去看看,介時還能與她切磋一場,這一來生,二來熟的……”
沈橋滿臉複雜,眼中的意味深長如酒水吐沫,怎麼都封不住瓶口,“什麼生生熟熟,你就是饞她身子。”
趙玦頓時漲紅了臉,支支吾吾道:“修行之人怎能如此粗鄙,是共修,共修!”
沈橋踏上一塊青石板,臉色變得認真起來:“你真起情思了?”
趙玦重重點頭。
“好吧,那我就告訴你。”沈橋眯起雙眼,擡指朝向北邊道:“她家在北邊兒,沐天城。”
聽到地址,趙玦縮了縮頭,立馬壓低聲音道:“啊,沐天城的女子。”
所謂窮山惡水出刁民,沐天城位處中部神州最北,臨近大荒,是修行界公認的惡水窮山。
此處修士性情大多率真,民風彪悍,性格多潑辣,不講道理。
沈橋笑呵呵道:“怎了?這是怕了?”
趙玦捏住衣袖一角,咬緊牙關,硬着頭皮道:“怕個榔頭,只要自身打鐵硬,沐天城的女子又如何,我趙玦翻手便可壓下。”
沈橋一巴掌拍在趙玦的後腦勺,嫌棄道:“美得你不知天高地厚了,你知道她是誰麼?”
趙玦滿臉迷茫:“李竹酒啊,沐天城的女子。”
“她爹可是李粿。”
趙玦怔住,哀嚎着捶胸,腦袋焉兒吧唧垂下,滿臉悲憤。
他的青春還未開始就已經結束了。
沈橋看着趙玦的反應,嘴角忍不住上揚,手掌拍了拍趙玦的肩膀。
突然,一顆流星驟然劃過天幕,璀璨靈氣裹挾着天道氣運直衝北辰。
趙玦瞳孔撐大,臉上悲憤消失得一乾二淨,有些難以置信地望向沈橋。
“師兄!”
沈橋笑容凝固,扭身向北,滿臉嚴肅:“大荒獸潮南下了。”
他緩緩從鞘中抽出長劍,輕喝道:“送劍北去!”
趙玦單腳獨立,雙手合掌,一道銀白劍氣從懷前掙脫束縛,跟着沈橋的本命飛劍一起,踏雲逐北。
與此同時。
大荒南下了,時間比原著記載的要早出半年,若非林清玄兵解前遞出的那道劍氣屏障,時間只會更早。
她抖了抖衣袍,將袖中的雙手抽出,扭身看向一臉平靜的李竹酒,“要不要哭一下啊,我借你肩膀。”
李竹酒面色平靜,伸指從心口抽出飛劍,淡然從容道:“該遞劍了。”
說着,一股磅礴的劍氣洪流從南而起,浩浩蕩蕩跨過大海,衝向北方。
“起劍。”李竹酒雙指一併,口誦一段劍訣,將劍意送了出去。
林厭離雙目平靜,右手輕拍葫蘆,“團圓、天真,送一程。”
兩柄飛劍一同躥出,在空中盤旋一陣,伴隨着浩然正氣一起融入劍氣洪流。
出劍過後,陳秋雨、琉璃、流鶯、秦琨羽四人一同祭劍,星點靈光點亮了這片山水。
緊接着,丹霞宗滿山劍光亮起,一柄柄飛劍從各個山頭破空升騰,如萬花齊盛,漫天劍芒凝聚一團,呼吸間追上北去的劍勢,乘風北歸。
山水輿圖,各處皆有劍光,就是那無人問津的不毛之地,也有靈光亮起,正照應天下劍心。
這一次劍道氣運遠遊北地,沒有再與大荒劍道鴻運碰撞,行經沐北時,有劍氣南巡,從天外天繞行,徑直朝南,落入丹霞宗地界。
林厭離身子立得筆直,看着北地飛來的劍氣,她探出手掌虛抓一把,將那些凌亂的劍意糅合成一團融入心湖。
她面朝北方,雙指虛空一點。
“北去!”
……
念奴嬌站在沐天城城頭,看着萬里城樓皆被天水砸毀,扭頭看向城頭上的那個“正”字。
她若是沒有記錯的話,這個字是觀海書院的那個劍仙夫子留的。
只是可惜那位劍仙夫子修爲太低,殺得三頭化形兇獸,再殺不得一個第九王座。
泗蛇那個傢伙倒是審時度勢,看曹正靈氣已經枯萎,立即出手,藉着這麼一顆人頭在隕星閣的閣樓頂端留了一筆重墨。
“萬里城樓皆已坍塌,爲何留下這段?”
念奴嬌懷抱細劍,問起天幕之上的青鸞。
青鸞作爲王座第一,實力難測,憑着天水倒灌,眨眼功夫摧倒沐天城萬里城樓,既然有着這樣的實力,爲何之前不出手助拳,非得等到今日?
莫非是怕了林清玄?
念奴嬌一念閃過,便察覺到有人窺探,一劍將雜思斬斷,她垂了垂首。
窺探她內心的人是白柒,雖然排在王座第十,但念奴嬌知曉,這位高傲的前輩其實坐得第二。
而她之所以坐在第十的位置,全因爲她與大祖孔古做了筆交易,替代了先前早死的花詭。
青鸞腳下百花綻開,枝丫藤蔓相互交纏變作一條從天而下的樓梯,她赤足而下,緩步走上城頭,看着城上那個有着龍虎之勁的“正”字,淡然開口:“我喜歡他的字。”
念奴嬌點了點頭,這個理由很不講道理,同時,這位高高在上的前輩也不需要講道理。
因爲在這裏,她就是規矩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