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厭離緩緩睜眼，將身上的塵僕震開，扭頭看身後的李竹酒，發現她正站在雲棧浮橋的鐵索上向遠處遞劍。
一劍遞出，劍氣削風，在山谷中放出清脆爆鳴。
不愧是沐天城氣運所在，李竹酒也如林厭離預料的那般踏過了四境門檻。
天之驕女，最年輕金丹修士，最年輕的元嬰修士，未來或許會成爲最年輕的五境大修。
總之，李竹酒是值得期待的。
林厭離拍了拍腿，從地上站起，朝李竹酒勾了勾手指道：“來，打一場。”
李竹酒興致勃勃，將竹劍扔到秦琨羽懷中，從心口祭出心思飛劍。
“小心啦！”
“嗯，來吧。“林厭離微笑着應了。
兩人在山間交鋒，時而激盪時而靜默，偶爾傳來清脆的劍聲和爆鳴聲。
林厭離只出團圓飛劍，浩然正氣直衝雲霄，雖沒有天真飛劍變化詭異，但更具韌性。
李竹酒的馭劍術可隨心思飛劍所動，劍指之處皆是劍，周圍小天地，都是她手中劍鋒。
李竹酒劍法越來越快，漸漸有李粿的影子，同時又超越了李粿，將李粿所用劍術化爲自身劍道，更爲上籌。
林厭離小心應對，浩然正氣無物不催，劍意取自百家劍術，一人出劍，身後有千百人。
二人都是劍道修士，見招拆招，劍意有相似之處，卻又不相交，反倒像是兩條平行線，物以類聚，而無交集。
秦琨羽單腳立在鐵索上，看着山谷中竄開的劍氣風浪，時而擡指送上一劍，以免林厭離和李竹酒打鬥的波動影響到十方大山中圈養的靈獸。
秦琨羽抱着李竹酒的竹劍靜靜等待，天明天暗，不知幾個日月，這場同齡人的問劍，聲勢浩大。
毫無懸念，林厭離勝了。
秦琨羽看着山谷中踏劍歸來的兩位少女，心中無限感慨。
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
天下劍修同輩人，見之，皆需低眉垂首。
天上有風將至，林厭離提前伸出手掌，一柄傳訊飛劍落在手中。
投傳訊飛劍者，觀海書院吟秋。
林厭離掰起手指，從她陰神出鞘開始，到問劍結束，一共過去九旬時光。
九旬便是三月，三月時日，天下局勢變化怕是連陰陽家術法最爲高深的修士都推算不得天運。
“從金陵來的？”李竹酒識得吟秋的劍意問了一聲。
林厭離點了點頭，從傳訊飛劍中取出玉簡，捏碎後，將文字撒在半空。
這些年，吟秋的字已經寫得很好了，林厭離看着上面工整的字跡，面容變得很是嚴肅。
“大荒將觀海書院的算盤掀翻了。”
李竹酒眉梢一挑，從秦琨羽懷中抽回竹劍，道：“怎麼說？”
林厭離右手一劃，從袖中掏出一幅山水輿圖，指向沐北：“觀海書院先前爲了延緩兇獸南下的時日，在沐北請來聖人金書，將沐北分作兩段。”
指尖滑動，林厭離點在沐北中央繼續道：“大荒劫難將至，沒有須臾的氣運支撐，只有死路一條，這是陽謀。”
“前有聖人金書擋住去路，兩邊有深海溝壑爲天險，原本大荒只能捏着鼻子入局，可是書院的人低估了人性，哪怕他們成了山上人，心中也有慾望，會自私、害怕、貪婪……”
“這些人趨於內心搖擺，在死的恐懼下，改認了祖師爺，搖身一變成了隕星閣修士，成爲大荒插入須臾的一把尖刀。”
“他們幫大荒渡過了天壑海峽，兵分兩路登上了西方泉州和東方龍州，這是第一個意外。”
李竹酒將竹劍往懷中送了送，意識到事情的嚴重，開口道：“第二個意外呢？”
說起這個，林厭離的面容皺成了一團，恨不得將面前整個山水輿圖撕爛。
“第二個意外，觀海書院也沒想到西方泉州是一塊豆腐，一捏就碎了。”
“所以！”李竹酒和秦琨羽相互對視一眼，從彼此眼中看到嚴肅。
“不過三月時間，西方泉州半州盡失，兇獸洶涌南下，直撲與西方泉州隔海相望的太楠城，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林厭離撤去山水輿圖，遙指北方，“先回千魔宗，然後北去金陵。”
三人踏劍返回千魔宗，偌大的地界，已經空空蕩蕩。
除開少許弟子負責山門的值守，一宗萬人，乘坐仙家渡船去了北方五城。
來到離合山，林厭離身形拔高，一腳邁入長樂宮內。
時隔兩年，重逢小窩，躺牀上小憩片刻，林厭離將房中的儲物袋全部撈進袖中。
這次出門，不知道啥時候才能回來，多帶些靈寶、靈石，有時候能救命。
走出長樂宮，林厭離爬上山頂來到山頂處的寒冰殿宇。
站在門前頓足許久，她將塵柯送給她的符籙取了出來，從儲物袋中掏出一個香囊，將符籙塞進去，貼身安放，當護身符用。
扭身下山，周芊洛和柳佰濼在半山腰處等了許久。
一左一右，熟悉的站位，往日無異的表情。
“你們沒跟着渡船一起走？”林厭離詫異道。
周芊洛雙眸彎曲，眼中深潭汪汪近乎溢出，笑道：“小姐沒到，我怎麼會走呢。”
柳佰濼拳頭擊掌，銀白牙齒在太陽下閃閃放光，“我們可是小姐的貼身護衛，當然要跟在小姐左右，小姐這兩年長高了不少。”
林厭離摸了摸下巴，身板挺直，手掌在頭頂揮了揮，比劃一下，嘴巴咧開：“嘿，會說話就多說點，我愛聽。”
周芊洛和柳佰濼相視而笑。
小姐還是小姐，長高了，變美了，依舊是小姐。
兩人的心意還是一樣。
“走，乘風，去金陵！”林厭離拍拍衣服，率先拔高身形。
周芊洛踏劍跟在身後，柳佰濼則是踩着一根黑不溜秋的鐵棍，途徑血魔山時，李竹酒帶着秦琨羽追了上來。
一路五人，直奔金陵。
此去兇險莫測，兩眼茫茫，若能偷閒，則以歌酒輕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