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當年剛搬到這座城市找到工作，以爲會住很久，買被褥的時候剛好趕上商品打折，第二件五折。換了新環境對未來抱有憧憬的小夥林安，以爲自己也許會在未來找到一個伴侶，就買了兩套。
伴侶沒有，這麼多年多的那套也沒用上。
他又找了找，有夏天的毯子，肯定不夠程思夏蓋的，枕頭倒是富裕，可總不能讓人家真躺在地板上。
和自己擠一擠？
林安比量了一下自己的牀鋪，躺兩個人是沒問題的。
楚熠個高體壯，一個沙發已經夠委屈他了，再來個程思夏，半夜絕對會滾下去一個。
就算他倆很熟。
一想到楚熠和程思夏認識還偷偷去衛生間談話，林安鬱悶得都不餓了。雖然講都是男的，還是朋友，但是林安就是不希望他倆獨處。
對，他就是酸了。
酸在他和楚熠好不容易加深了關係，突然間來了一個知道楚熠過去、認識更久的陌生人。
林安抽出枕頭，“啪”地把櫃門關上。
他走出臥室，發現楚熠和程思夏回到了客廳。楚熠坐在沙發上拿着一本書，程思夏站在一邊，伸着頭往廚房看，見他出來了，挺直了腰桿。
儘管林安十分好奇他們之間的談話，但仍是擺出了一副主人的樣子：“沒有多餘的被褥了，程思夏，你介意和我睡一張牀嗎？”
只是一個晚上，況且他對18歲面孔實際28的程思夏起不了一點旖旎想法。
估計屋子裏也就他一個gay。
沒什麼好擔心的。
楚熠“嘩啦”翻了一頁書。
程思夏眼皮跳了跳，想起衛生間裏最後的對話，吞吞吐吐道：“那個……林安，今天我和楚熠睡一起吧，兩個人好久沒見敘箇舊……不給你添麻煩了。”
敘舊？
林安瞄向楚熠，楚熠眼皮子都沒有擡，安安靜靜看書，似乎默認同意了程思夏的提議。
敘一晚上舊？
楚熠被追債來這裏也就一個月的時間，能聊一晚上？
明天說不行嗎？大半夜一點了，還要上班，程思夏又不會飛了。
而且楚熠不是很會分析情況嗎？現在最優解應該是程思夏和他睡一起，怎麼偏偏現在這個時候同意了？
林安沒喫晚飯，連上這麼多天骨頭都是酸的，還有魏嘉恆爛攤子添堵，火氣一下子上來了。他也不知道是生程思夏還是楚熠或者是這倆人的氣，直接反駁道：“你和我睡沒有給我添麻煩，楚熠沙發太窄了，我怕你們兩個人睡塌了。”
說完後覺得又太沖，補了一個理由：“明天楚熠早上有班，程思夏你還要去便利店應聘，如果聊一晚上，會沒有精力。”
林安說完後，程思夏差點立刻從了他。
別看程思夏是夜店小王子，但是實際上性格一點也不強勢，從來不是發起進攻的一方，只是拿着錢去看帥哥的腹肌罷了。
他求助地望向楚熠，楚熠合上書給了一個“別忘了我怎麼囑咐你”的眼神，把問題拋給了回去：“你怎麼想的？”
我怎麼想的？
程思夏：我現在去住旅館還來得及嗎？
以前唸叨着楚熠工作狂魔不懂愛情的美好，現在知道了這人喫起醋來佔有慾這麼強，自己來到這的時候就多少收斂一點對林安的想法。
程思夏快用你機智的小腦瓜想個主意呀！
一個是醋起來不知道會把自己怎麼樣的好哥們，一個是救他於凍死街頭的大恩人，哪個他都不想得罪啊。
程思夏臉都憋紅了，忽然間腦袋裏掠過一道靈光，在林安和楚熠注視的目光下拍手道：“要不這樣吧！我睡沙發，楚熠你和林安擠一張牀吧！這樣空間就能分配開來了，敘舊什麼的，改日再說！”
“行，就這樣吧，已經太晚了。”
誒？
林安還沒反應過來，楚熠站起來身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他耳邊道：“快去洗漱吧，我太困了先去睡了。”
等等，怎麼突然就他和楚熠睡一起了？
林安轉過身子拽住走向臥室的楚熠，一臉懵逼：“什麼情況？怎麼就都準備睡了？”
楚熠疑惑道：“你要喫飯嗎？我去熱一下魚。”
“不是指喫飯。”那是和楚熠躺一張牀啊！光是聽到這個消息就夠他消化的了，哪裏還覺得餓？
林安跺了一下腳，縷清思路：“一開始說的不是我和程思夏一起睡嗎？”
這個時候楚熠看向林安的表情有了些許變化，他動了動嘴脣，半晌後道：“你的意思是，你不想和我今天湊合一下？”
“不是！”林安急忙否定道。
“那就好。”楚熠按上林安抓着自己袖子的手，把衣角從他的指尖鬆開，坐到了屋子裏的牀上。
這是他萬萬沒想到的，做夢也沒想到的。
結果今天就發生了！
林安站在衛生間的鏡子面前，用了比平時長了三分之一的時間刷牙。
刷完以後對着自己的手哈了兩次氣，確保沒有異味。
出去時做了一套深呼吸，確保自己心率沒有飆出人類正常速度。
準備完這一切，他走出了衛生間。
客廳裏黑漆漆的，程思夏確實是困了，頭剛沾到枕頭就陷入了夢香。
林安故作鎮定地往自己臥室方向走去，屋裏面亮着微弱的黃光，應該是小夜燈。
楚熠還沒睡。
林安推開虛掩的門，確認楚熠的位置，坐到牀的另一邊，踢掉拖鞋，把腿伸進了被窩。
楚熠躺在靠夜燈的地方，聽到旁邊窸窸窣窣的聲音，問道：“我關燈了？”
“嗯，關吧。”
最後的光源消失，現在房間裏一片漆黑。
林安板着身體，雙手抓着被子，面朝天花板，哪也不敢亂動，哪也不敢亂瞟，差點呼吸都不敢呼吸了。
自己喜歡的人就躺在旁邊，睡還睡得着？
楚熠呢？他睡了嗎，要不要找個話題，和他說一下擇日喫烤肉的事情？
林安是想和楚熠一點點拉近關係的，循循漸進那種，從工作上統一戰線增加革命友誼，在從私底下胡喫海塞創造話題，但沒想到直接一步跨到睡一張牀，完完全全沒有一點心理建設。
他聽了一會自己的心跳，就知道在衛生間做的一套深呼吸徹底白費。
平時他和楚熠相處沒那麼緊張，一個是很多時間他們彼此都在上班，下班後主要是喫飯休息，聊天內容偏偏向日常。二是彼此很少有大面積肢體接觸，他爲了不漏出自己是gay的馬腳，言行舉止都很矜持。
但是今天就不一樣啦！
一張牀啊！
一個被子啊！
半夜扭個身，就會碰到啊！
林安一想到這，又縮了縮身子，由於太靠近牀的邊緣，一不小心跌下了牀。
他腳都快碰到地面了，楚熠拉住了他的胳膊。
胳膊上傳來一道有力的觸感，林安回過神來，自己的半個身子已經和楚熠貼着了。
“呃，謝謝。”黑暗中，楚熠半眯着眸子，眼神平靜沒有什麼情緒。林安不自在地眨了眨眼，等胳膊上的熱度消失，他爲了逃避尷尬，側過了身子。
被子輕輕挪了一下，楚熠也轉了過去。
現在兩個人背對着背，屋子裏一片寂靜。
林安開始數綿羊。
他從一數到四十，下一個數數成了五十九。
林安不淡定了。
被子裏比平時暖和了一倍，能聽到另一個人的呼吸，這個人還是喜歡的人，他能睡得着就見鬼了。
他半蒙進被子裏強迫自己放空大腦，然後聞到了楚熠剛洗完澡後身上的味道，連忙又把腦袋從被子裏伸出來，一來二去折騰，不但沒有了睡意，身上還泛起一股浮躁的熱。
而楚熠卻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正當林安以爲對方睡着了，背對着他的人驀地扭動了身子。
林安僵住了。
不會是自己動作太大吵醒楚熠了吧？
他沒敢回頭看，只是保持着一個姿勢連大氣都不敢喘。
楚熠扭過身子後說了兩個字：“林安。”
這兩個字咬得很輕、很軟，“安”字甚至都不明顯，像是小心的一個試探。
林安心臟短暫的停了一下，他雙手絞在一起，抿脣“嗯”了一聲。
“你睡了嗎？”楚熠又問道。
這四個字像是沉入一塊水底的石頭，一掃剛纔微妙的氣氛，林安的心跳逐漸恢復平穩，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原來楚熠還醒着。
自己沒打擾到對方。
於是他問道：“沒呢，怎麼了？”
他問完這句話後又是一片沉寂，楚熠沒有回答，但林安知道，楚熠沒有睡。
他隱約覺得，接下來他和楚熠會展開一段與以往完全不同的交流。
果然在屋內空氣安靜到極致的時候，楚熠開口了。
他問道：“林安，你想不想談個戀愛？”
啥？！
林安猛地掀開被子，從牀上坐了起來。
他睜着眼睛看着躺在牀上的楚熠，一臉不可置信。
楚熠胳膊露在被子外面，黑暗中，模糊地看出來他的嘴角上揚，帶着點埋怨林安大驚小怪的口氣又重複了一遍：
“嗯？坐起來幹什麼，我只是問問你想不想談個戀愛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