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平端着溫水走過來，餵給牀上的程思夏。程思夏喫完藥後氣息虛弱，眼皮耷拉着，看起來是很困了。
發燒的感覺可是不好受，林安是知道的。
他捻着桌子上的紙張，上面一行行專業術語漲得他腦仁疼，明明是熟悉的漢字和數字，連在一起，卻是他不蹭踏足過的領域。
林平把水杯放到矮桌上，盤腿坐在了林安對面，看見林安盯着眼前的那些文件，解釋道:“這些都是廢棄的，整理好的我都給楚熠了。”
林安這個時候很難形容出自己心裏的滋味，他雖然之前安慰程思夏的時候說團隊付出不只是看能力，還要看付出的心。可到了真操實幹的時候，什麼都做不到的他又感到了深深的無力。沒有人責怪他，林安責怪起自己。
他必須得做點什麼。
他是林平他哥，又是楚熠的對象，周圍人都在努力，他也得……
“林安？”楚熠突然叫了一聲他。
林安擡起頭，發現林平和楚熠都在盯着自己，神情有些擔憂。他伸出時候摸了摸自己的嘴脣，右邊的牙齒把下面咬破了。
“哥，怎麼了？”林平也問道。
他哥很少露出如此焦慮的表情，而且從進了臥室以後就一直很是沉默。林平重新把注意力拉回了桌子上這些文件，上面的內容規規矩矩，並無問題，一時間他少有的緊張起來。
林安正在想一些不好的事情。
“沒什麼。”林安從毯子上站起來，看向程思夏。藥效漸漸發作，程思夏已經進入半睡的狀態，臉色很差，格外惹人心疼，“時間不早了，我們該回去了。”
林平拿了幾瓶起泡酒想要給林安，林安拒絕了。
“程思夏很喜歡喝嗎？”
“嗯，他在酒吧裏最喜歡喝這種度數不是很高的酒。”林平明白了林安的意思，“你不用管他，他買了一箱子純粹是上頭，實際上喝不了那麼多的的。”
“那我拿走一瓶。”林安撿起倒在毯子邊緣的一個玻璃瓶，拽住楚熠的胳膊，“他也挺累的，我和店那邊說一聲，給他請個假，你多照顧他，讓他休息休息。”
便利店是有些累，但是人手現在排開了，不及林安和楚熠招聘員工那會強度大。可程思夏之前是基本上沒有上過班懶散的生活狀態，離家出走後一下子增至現在的工作，還要惦記着創業的項目，沒有個循序漸進的過程，如果不及時休息，病倒了完全在意料中。
林安垂下眸子，又看了一眼牀上的程思夏，和楚熠離開了林平的家。
站在樓道，楚熠拉下林安拽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改爲十指相扣，問道：“你在想什麼？”
楚熠的手乾燥溫暖且有力，尤其是這種握法，更能讓人感受到一種安撫內心的力量。林安覺得自己的焦慮少了很多，從口袋裏掏出鑰匙，轉動鎖孔。
“我在想……我能做些麼……”
他這句話咬得很輕，輕到幾乎能被開門的聲音蓋過去。
楚熠還是聽見了。
他沒有立刻回答。
林安脫了外套，把起泡酒放到冰箱。兩個人出來時候穿的是拖鞋睡衣，可以直接回到被子裏睡覺。牀上的被褥還呈現他們沒有被打擾時的狀態，不過經歷了一堆事，林安也沒有心思繼續弄了。
他淡淡瞥了一眼裏面的盒子，拉上抽屜，又在計劃書上面停留了兩秒，關掉了夜燈。
“睡吧，我困了。”
屋子裏面重回寂靜，林安還在想着程思夏的事情，背對着楚熠，一雙眼睛望着窗簾，瞳孔渙散，思緒飄得很遠。
這麼晚周姐肯定睡了，她今天沒有夜班，再去發消息打擾人家不合適，明天早晨我去和她說一聲，跟程思夏倒一下班。
楚熠明天歇班，不用去便利店裏面。
想到這，林安微微扭動身子，一轉身，發現楚熠在玩他的頭髮。
他的頭髮有點長，剛好可以紮成一個小辮子，一般上班的時候都會紮起來，方便工作。
楚熠玩的是他的髮尾，所以他沒有注意到。
“你怎麼還醒着？”林安有些詫異，半天身後都沒有動靜，他以爲楚熠早就睡了。
“你爲什麼不留短髮？”楚熠收回玩頭髮的手指，難得地沒有正經回答問題，而是問了一個毫不相關的疑問。
其實也不能說毫不相關，只是給人一種刻意岔開話題的感覺。
林安就被楚熠給岔過去了。
他捏起自己髮絲，拉直，又鬆開，回答道：“兩個原因吧，一個是沒有時間去剪。”
“嗯？”
“我記得小區對面就有家理髮店。”
“聽我說完啦，還有第二個原因。”林安輕輕拍了一下楚熠的胸膛，“咳，這件事我還沒和別人說過，你是第一個知道的。”
他醞釀了片刻：“其實以前，我一直是短髮的，後來有個女生過來加我，我對女生沒興趣，就直接拒絕了，然後她感到不可思議，她以爲我是蕾絲，就是那種長得男人味的女生，猶豫了好久，看我面善，就過來加我了。”
那女生也是個同，只不過是另一種同。
林安當時又驚奇又惋惜，驚奇造物主憐愛世界，世上有這麼多選擇的愛情；又惋惜大環境下，不管哪種同，都不太好過。
他嘆了一口氣，繼續道：“她是第一個，而且也不只有她，反正各種類型勾搭我的人都有。有一天我去理髮店剪頭髮，學校新開的，那大叔又又又把我當成女生了，問我一個女孩子家家怎麼不留長髮，當時我腦中靈光一閃，反正經常被認成女的，不如留一會嘗試一下。”
“然後……女生加我的就少了，男生就多了，也有同，也有正常性取向的。我想着能少一些誤會就少一些誤會，別老傷女生心，男生有些臉皮厚些，不會放心上，索性就把頭髮留下去了。”
他眨了眨眼睛，又問道：“你不喜歡嗎？”
林安有點小忐忑，很少有人會問他關於這方面的問題，這幾年楚熠是第一個。大家都誇他這樣很漂亮，儘管他不喜歡這個讚美，但也不想過多解釋。但楚熠是他的戀人，放在心尖上的人，突然問了這個問題，難免怕對方對自己有什麼奇怪的印象。
楚熠被他的反應逗笑了：“我喜歡你，又不是因爲你的頭髮，我就是好奇，問一問。”
“那……”林安又想到了些什麼，問出了所有情侶幾乎都會問出來的致命問題，“你喜歡我什麼？”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似乎對這個問題很是期待。
但楚熠突然頓住了。
他罕見地移開視線，仰頭去看天花板，如果林安這會開燈，能看到楚熠的耳朵有點發紅。
林安沒有開燈。
他也不知道楚熠害羞了。
而是因爲楚熠沒有回答他產生了失落，閉上了嘴不說話了。
正當楚熠沉默了快要長達不知道多少個分鐘，開口了。
“你要詳細版的還是簡略般的？”
林安有種不祥的預感。
“詳……詳細版？”
“第一點，我覺得你性格很好，獨立有上進，不好高騖遠能夠切實分析情況……”
楚熠第一點還沒說完，林安一個手掌捂住了楚熠的嘴。他就知道，當楚熠說出“詳細版”和“簡略版”的時候，準定後面的內容就會偏離正常的軌跡。一個能在美女摔倒分析受傷原因的人，問他喜歡自己的理由，必定也是一長串的分析。林安不是不喜歡分析，而是聽自己男朋友一條一條闡述喜歡自己的理由，很羞恥的好不好！
林安手捂得楚熠快窒息了纔拿開。
楚熠深吸了兩大口新鮮空氣，問道：“我有說錯什麼嗎？”
林安把身體扭過去，不理他了。
真的是太羞恥了。
反正他是說不出這種話。
而且還問自己有沒有說錯什麼。他要說說得對，那豈不是顯得很自戀？要是說說錯了，豈不是自己否認自己？
狡猾的楚熠。
林安氣哼哼地用腳踹了兩下楚熠，嘴角卻快要翹上天了。
楚熠等林安踹完，再把林安下巴放到林安的肩膀上，用手攬了過來。
“其實你說的那句話我聽見了。”
“什麼？”
“你問你想做些什麼。”
林安又咬了一口剛纔破掉的地方。
楚熠明白林安的反常，只是更用力地抱住了他。
“之前我說過，程思夏既然找到了你，就是希望你的幫忙，我同樣說了，每個人都是被需要的，關於創業這個事情，目前還在計劃的一個階段。現在主要是我和林平在負責，程思夏事情多是因爲他要處理程氏的資料，之後他的工作壓力也會減輕，你不用擔心，他能堅持完這個月的工作。”
“而且。”楚熠察覺到林安身體的放鬆，“我已經想好了這個項目大概的一個流程和方向，後面會有你能幫上忙。”
“不要想這麼多，睡覺吧，林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