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氏走進村子，瘦削的臉頰上掛着一抹淡淡紅暈。
有婦人看到郭氏手裏提着籃子，籃子裏還裝了不少東西，有肉有面的，就跟她打招呼：“郭嫂子，回孃家去了，喲呵，可帶回來不少東西。”
郭氏腳步微頓，這婦人是里正家的侄媳婦孫氏，向來是捧高踩低，平日都不帶搭理她。
她低頭應了聲，就算是迴應了，她家男人出事後，從前那些關係好的婦人，都漸漸跟她關係淡了。
孫氏的男人是里正的堂弟，頗有些本事，在縣城有門路，專門從周邊村子收野味，然後送去給縣城的酒樓，一個月能掙不少銀子。
是以，孫氏慣來站河岸邊老槐樹下的中心位置，村裏的婦人都喜歡捧着她。
郭氏從前也是她們中的一員，如今……她只想着掙錢養家。
孫氏以爲郭氏是從孃家拿的東西，她家裏也有個成日回家拿東西的小姑子，她對此十分不滿，就道：“雖說孃家親，可到底是兩家人，你這麼隔三差五去孃家，你家嫂子沒意見？”
郭氏一怔，沒有解釋什麼，就擡步離開了。
孫氏見她匆匆離開的背影，以爲她心虛，就嗤笑了一聲，轉頭跟旁人聊天去了。
郭氏回了家，她男人看到她提着籃子回來，裏面裝了不少東西，驚訝極了：“全賣完了？”
郭氏喜滋滋點頭：“賣完了！”
“賣了多少錢？”
“九十文！”
郭氏男人不可置信：“這麼多？”
郭氏這次去了她姐夫那個村子，那是個有兩百戶人家的大村，都快趕上柳兒坡一半大了。
她一開始還不敢去叫賣，後來還是她姐陪着她去的，切了兩個麪包給別人試喫，不到一下午，五十個小麪包就賣完了。
原本郭氏打算賣一文錢一個，後來她那個會做生意的姐夫勸她，這是好東西，一文錢就只能掙個跑腿費沒什麼賺頭，想要賺錢的話膽子要大些。
所以她戰戰兢兢將麪包價格定成兩文錢一個，買兩個的話就是三文。
誰知道那些村人竟然這麼捨得，甚至有幾家孩子多，一口氣買了七八個。
早上她啓程回家的時候，還有人跑來問，小麪包還有沒有的賣呢。
牛家嫂子果然沒有騙她！
郭氏兩個孩子見到娘買了肉，都高興瘋了，要知道他們連過年都喫不上一塊肉。
“等娘下次掙了錢，給你們買飴糖。”
“哇哇，娘最好啦！”
郭氏男人也露出了久違的微笑，又想起了什麼，連忙道：“聽說隔壁這兩日談下了大買賣，不知道還要不要散賣，你趕緊去問問。”
這是有可能的事情，像他們附近村子有個燕娘餛飩在十里八鄉都很有名，後來祕方被縣城大酒樓給買走了，後來燕娘一家拿着賣方子的錢買了十畝地，再也沒賣過餛飩。
郭氏聽了，趕忙跑到隔壁去問。
麪包倒是還散賣，只是漲價了。
如果買一百個以下，要按一文錢一個來算，如果是一百個以上，就按一百個九十五文來算，反正就是買的越多，越實惠。
這是一家三口開了個家庭會議，定下來的價格。
對於這個價格，郭氏倒是能接受，要知道她昨天都賣兩文錢一個！
先前她就覺得：關五兄弟實在是太厚道了，白麪雞蛋這麼好的東西，竟然賣兩文錢三個，她甚至還擔憂過，對方會不會賣幾日就破產了。
只是，她現在有些後悔，早知道就不買肉跟麥粉了，要是能一口氣買一百個，就能便宜五文錢了。
郭氏面色猶豫了一下，轉頭走了，關元柏以爲她嫌貴，就自顧自幹活去了。
誰知過了一會，郭氏又回來了，手裏拿着一塊布：“關五兄弟，這布是年前孩子姥姥送來給做新衣衫，我一直沒捨得用，你瞧瞧能不能值個二三十文。”
關元柏一開始還納悶，後來看到郭氏窘迫的表情，才反應過來，郭氏是想買一百個小麪包，但是手裏錢不太夠。
關元柏本可以讓郭氏賒賬，但是一想，郭氏寧可用布來抵押，也不願欠別人人情，知道有些人即使身無分文，也有自己的尊嚴跟原則。
他接過布，說了句：“那我就先收着，等嫂子有了餘錢再還給嫂子。”
郭氏對小麪包的價格無異議，其他幾個買完小麪包來進貨的村人也是如此，關元柏家的鋒面小麪包比包子還要大一些，然而卻比素包子賣的便宜，如今一文錢一個也不貴。
只是暗暗後悔先前怎麼不多買一些。
他們都是聽了自己孩子無意間說的話，都去問了牛貴媳婦，才動了買小麪包去附近鎮子賣的心思。
結果都買的不錯，其中洪三媳婦掙得錢最多，她將一部分麪包切成了兩半，賣一文錢一個，完整的賣兩文一個，拿去順姚鎮集市售賣，賣了一下午，竟掙了一百五十文錢，加上油紙，算下來成本還不到八十文。
這次，她婆婆再也不說三道四了，很大方的給了她兩錢銀子，讓她自己全權負責。
牛貴媳婦是最鬱悶的一個，前幾天關五兄弟的閨女來找她，給了她十文錢，讓她在村裏大力宣揚自己的麪包，並且表示每吸引到一個客人，就獎勵給她八文錢，一下午她就憑藉自己三寸不爛之舌，說動了四個婦人去批發小麪包，一下子賺了三十二文錢。
她掙到這錢後，心裏卻很是沒底，要是這幾家買了小麪包後賣不出去怎麼辦，她們會不會來找自己麻煩。
但是那可是一個人八文，她怎麼捨得不掙這錢呢！
擔驚受怕了兩天後，很快她就得知她鄰居洪三媳婦不僅把麪包都賣出去了，價格還翻了番，一下子就傻眼了。
雖然，她確實照着關渺渺的話去鼓動她們，她卻從來沒想過，小麪包的生意竟這般好做！
她男人現在給關五兄弟送貨，所以早就知道麪包價格漲了一些。
她現在很後悔：自己當時怎麼光顧着勸別人了，自己不買一些來賣！
牛貴媳婦來不及想太多，匆匆提着筐子出門，她家裏有牛車，可以去更遠一點的鎮子賣！
關元柏看着擠在門口的人越來越多，有一些是來批發小麪包的，更多的則是來看熱鬧的。
“關五兄弟，我要八十個。”
“我要六十個！”
“給我也來一百個！”
“我先來的，你憑什麼在我前面！”
“什麼你先來，你沒看見嗎，我剛剛把竹筐放在這裏，去了趟茅房。”
“誰讓你去茅房，我現在就排在這裏，你能怎麼着？”
這一來二去，竟然有人吵起架來。
關元柏頭都大了，他才做好明天要送去柳兒坡的量，打算再做一些存貨，怎麼莫名其妙來了這麼多人。
原來，事情的源頭還在洪三媳婦的大嫂身上。
洪家有個摳門老孃，前幾天，洪大媳婦要回孃家，她婆婆哭窮既沒給錢又不給東西，洪大媳婦沒辦法空着手回了家，被孃家嫂子好一頓擠兌，窩了一肚子氣回上漳村，結果趕巧就看到她婆婆給了洪三媳婦二錢銀子。
這還不算完，洪三兒子還拿着她娘給買糖葫蘆到處炫耀，結果倆孩子爲了搶糖葫蘆打起了架，洪三小兒子把洪大兒子頭都打破了。
這下可捅了馬蜂窩，洪大媳婦又哭又鬧，在院子裏尋死覓活的。
洪家老孃實在沒有辦法，罵罵咧咧把老三媳婦掙錢的事情說了出來。
當時有不少村人去看熱鬧，聽到了洪三老孃說的話……然後就全村都知道了。
當然，不是每個人都會有勇氣拿本錢出來做生意的。
牛貴媳婦先前鼓動了一波，關渺渺還用小麪包吸引孩子，讓孩子回家跟他們爹孃宣傳味道，當時就有幾人有些意動，如今她們知曉賣小麪包能掙錢，所以一下子就趕來了。
洪三媳婦跟她大嫂此刻都在隊伍裏排隊，兩人跟斗雞似的，誰也不看誰。
關渺渺從院子裏走出來，手裏拿着她爹昨天抽到的哨子，“嗶——”哨子尖銳的聲音一下子把所有人鎮住了。
“要買的到這裏來排隊，不要搶，人人都有！”
“不準插隊，插隊的取消資格！”
結果剛排好隊伍，丁老太帶着馬氏趕來了，馬氏手裏還扛着兩個大籮筐。
丁老太直接擠到隊伍最前頭。
“靜雲吶，給奶奶裝兩百個蜂蜜麪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