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
遠離了夏天以後，漫天的繁星便很難見到，彷彿燦爛的星河已經遠離了地球一般。
王滿銀家的晚飯一如既往的豐盛，今晚喫的是土豆燉排骨，排骨是村裏人殺豬，王滿銀去換過來的。
期間大海還問了一句，“乾爹，爲什麼我們晚上都喫的這麼好，還頓頓都有肉喫。”
王滿銀笑着拍了一下他的頭，“喫好點兒還不好？給你多補補身子。”
實際上，他們之所以晚餐弄的很豐富的原因，大部分都是因爲大海。
畢竟中午王滿銀和蘭花都在食堂裏喫飯，大海只能自己照顧自己，跟着田巧珍在大隊部喫飯，喫的自然不太好。
哪怕在別人看來大海每天中午的喫食已經是頭一等的了。
反正下班後時間也多，所以王滿銀和蘭花便習慣性的晚上喫好點兒，最好要喫肉，彌補大海中午的喫食。
喫完晚飯，王滿銀和蘭花和蘭花一起將竈臺收拾了一下，端着特意盛出來的一碗土豆燉排骨，起身朝譚磊家走去。
下午知道他們去看葉郎中，雖然沒有跟着一起去，但應當去看望一下，畢竟是鄰居，而且人家平時對自己一家人也挺尊敬。
一家人來到院子外面，王滿銀詫異的看了一眼黑漆漆沒有一絲亮光的窯洞。
“乾爹，屋裏咋黑漆漆的，譚叔和鄧姨是不是還沒回來？”大海手裏端着碗，仰頭說道。
王滿銀搖搖頭表示不知道，讓大海喊兩聲看有沒有人。
“譚叔，譚叔。”大海扯着嗓子喊了兩聲。
正當他們以爲沒有人，準備轉身回家的時候，窯洞的木門卻突然打開，譚磊的身影走了出來。
往日挺直的背脊如今顯得有些佝僂，夜色下，看不清他的表情，乍一看還有些滲人。
王滿銀愣了一下，“磊子，家裏沒有煤油了？咋一句話不說，啞巴了？”
說着，手中的手電筒朝他照了過去，一張憔悴的臉立馬露了出來，眼神裏帶着肉眼可見的疲憊。
“磊子，你這是咋回事，麗萍呢，你兩不是去看葉郎中了嗎，不會出啥事兒了吧？”旁邊的蘭花急速問道，腦袋還不斷往窯洞裏張望。
“蘭花姐，我在裏面。”鄧麗萍聽到聲音，窯洞裏勉強傳出一句聲音。
蘭花眨眨眼睛，邁步走進窯洞，隨着一陣交談聲響起，窯洞裏的煤油燈也被點燃。
“譚叔，這是給你們端過來的，我們今晚喫土狗燉排骨嘞，乾媽弄的可好吃了，你們也嚐嚐。”大海仰頭舉着手裏的瓷碗。
譚磊接過碗，聞着碗裏香噴噴的肉味，勉強笑了笑，心裏卻是沒有半分食慾。
王滿銀拍了拍他的肩膀，“先進去吧，外面風冷，別把身子給弄壞了，啥事不能解決，別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讓人看了心糟。”
譚磊跟着王滿銀走進窯洞，王滿銀這才發現裏面清冷無比，竈臺冷冷清清，炕牀也是一片冰冷，彷彿沒有人在家裏生活一樣。
鄧麗萍坐在炕牀上，早就哭成一個淚人，雙手撫摸着自己的肚子，不斷說：“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王滿銀皺了皺眉頭，轉頭問道：“你們回來還沒喫飯？”
譚磊灰着臉搖搖頭，“還沒有，喫不進去，啥都喫不進去。”
王滿銀沉聲道：“麗萍是個女人家，不懂事可以理解，譚磊你一個男子漢也不知道事情的輕重？”
“我不知道你們出了啥事兒，但是身子總得保重，你自己喫不進去，好歹得照顧一下麗萍，她不喫飯咋行？”
一道明晃晃的閃電在譚磊腦海中閃過，濃濃的愧疚瞬間充斥着他的內心。
是啊，他太執着於失去孩子的悲傷了，對外界幾乎都失去了感知，連自己的枕邊人也沒心思關注。
“王大哥，你別怪磊子，我也沒胃口，我一想到我還沒出生的孩子，我這心裏啊，好像有無數把刀在裏面翻滾一樣。”
蘭花愣了一下，眼神下意識落在她微微隆起的肚子上，不可思議道：“甚？孩子咋了，之前不都好好的嘛？”
鄧麗萍哭哭啼啼的將葉郎中的話說了出來，王滿銀和蘭花聽完後也是默然無語。
這樣的事情少見嗎？
不少見！
特別是在這個時代，又是在農村，出生率是個相當大的問題。
缺喫少穿，環境髒亂，營養不足，勞動強度大，壓抑的環境，各種原因導致這個時代流產很常見。
鄧麗萍的歲數更是隻有十八歲，身子底蘊薄，加上自己情緒不穩定，動了胎氣並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讓人好笑的是，之前沒有察覺問題的時候，鄧麗萍總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
但是知道自己大概率會流產以後，鄧麗萍反而回歸了理智，和譚磊重新回到以前和睦包容的狀態。
“不管怎麼樣，先把飯給吃了吧，你們還年輕，以後有大把要孩子的時間，磊子，你是家裏的男人，你的支棱起這片天。”
“任何人都可以倒下，就是我們男人不可以！”
譚磊稍微恢復了一些鬥志，點點頭，靠近竈臺，準備將中午剩下的二合面饃饃熱一下，將就着王滿銀帶過來的菜就吃了。
王滿銀坐在竈臺後面幫他燒火，蘭花不斷安慰麗萍，讓她先把情緒穩定，再說孩子也還沒掉不是嗎。
既然葉郎中沒辦法，那咱就去縣城，縣城的醫院大，肯定有保住孩子的辦法。
鄧麗萍聽了十分意動，葉郎中也說過，要是想保住孩子的話，只能往縣城甚至黃原送。
但是他也不確保這些大醫院能否保住孩子，畢竟鄧麗萍最近的身子實在是太糟糕了，情緒起伏太大。
可是，去一趟這些大醫院可得花不少錢，兩人剛結婚不久，之前的積蓄全部花的一乾二淨。
要是決定去醫院的話，那就必須得借錢了，以後的日子肯定難上加難。
不過，譚磊迎着鄧麗萍希翼的眼神，堅定道：“麗萍，你想去，我就陪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