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火紅的太陽高高懸掛在天空上，天上的雲彩像是被太陽融化了，消失得無影無蹤，天空像是寶石一般湛藍透亮。
志澤高中的教室裏，葉寒安安穩穩地坐着，她就一直盯着手裏的一道題，眉頭緊鎖。這種狀態已經持續了兩個小時，教室裏兩個小時前還有十幾個人，一個小時前教室突然停電，失去了空調和電扇的庇護，整個教室像是蒸籠一樣，悶熱地讓人透不過氣來。
豆大的汗珠從葉寒的額頭上落下來，她擦了一把汗，有些頹敗地看向窗外。
操場上有三個人走過來，她認出其中一個好像是她的同班同學，名字叫孟槐，身材高大卻略顯肥胖，聽說是個很厲害的男孩子，是她這次數學選拔賽的有力對手。
他的身邊還站着兩個男孩，昨天在華大張教授的數學講座上，她的指導老師指給她看了一眼，聽說是華大的大三學生，獲得了很多國際國內的獎項，很厲害。
可惜當時她的眼鏡壞了——昨天上課的時候，她短暫地放在桌上一段時間，前桌的姑娘一胳膊肘將她的眼鏡掃落在地上，後桌的姑娘好巧不巧地又“剛剛好”踩了上去，鏡片直接碎裂開來，兩個姑娘又用極其誇張的演技說了抱歉，說要盡力賠償。可是昨天的課程基本就報廢了。
所以，對於這兩個很厲害的哥哥，當時她也只能看個輪廓。只不過，從身邊姑娘的竊竊私語裏，她隱約可以猜到，這兩個人估計長相都不俗。
講座結束的時候，她去了一趟衛生間，好巧不巧又聽到着那兩個姑娘站在說她壞話。
“那個葉寒，看着好了不起的樣子，不就是從小到大都參加數學競賽獲獎麼，咱們夏令營裏，又有幾個沒獲過獎的？一副愛搭不理的樣子！”
“就是嘛，有什麼好了不起的！也不知道老劉怎麼就這麼喜歡她，每次上課都要誇她！”
“誒，可能是真的強。這次摸底測試，她又是第一名，比孟槐的分數都高！”
葉寒蹲着，想着要不要出去，老劉是她的指導老師，自從葉寒開始學數學開始，老劉一直都帶着他。
“這有什麼！我跟你說，我妹妹和她妹妹是在一個班的，聽說她是個喪門星，把她媽給剋死了，他爸怕了她了，也把她掃地出門，她從小到大都是跟着外婆長大的！”
“怪不得，聽說這種人都是心理有問題的！咱們可要離她遠點兒啊！”
“誒誒誒我跟你說，我還聽說，她跟老劉有一腿，就是夏令營這個名額，都是老劉替她爭取來的……”
“怎麼可能，她才高一啊。瘦不伶仃的，像個門板一樣！”
“是她親妹妹說的，說她從小到大都不是什麼好人，最擅長討好別人，騙人家喜歡她……”
“三觀碎了啊，嘖嘖。”
“對啊！聽說跟着外婆長大，家裏條件不好，她學費都要交不起了，天天在外面打工呢。可能就是因爲窮，要抱着老劉的大腿活，要麼怎麼一天到晚往老劉家裏跑！”
門哐一聲響，兩個姑娘站在洗手檯邊上，當時嚇了一跳，就見葉寒面無表情地從隔間裏走出來，二人像是見了鬼一般噤若寒蟬，看着葉寒走到身邊洗手。
其中一個咧着嘴尷尬地笑：“上廁所啊？”
葉寒擡眼看了她一眼，最後的視線卻落在另外一個人身上。兩人一人穿紅裙，一個穿白裙，偏偏是白裙的這個滿嘴都是污穢。
“長得挺好看的，怎麼嘴這麼髒？”葉寒哂笑。
兩人的假笑凝在臉上，紅裙的問：“你怎麼說話呢！”
葉寒不打算理會她，擡腳正要走，白裙的伸手抓住她，就在她伸手的瞬間，葉寒直接抓住她的手，直接一個過肩摔把白裙的直接放倒在地上，白裙哀嚎了一聲，長長的裙襬往上翻正好蓋在了她的臉上。
場面極其混亂，白裙的手忙腳亂的爬起來，臉上帶着淚痕，顫抖地問她：“葉寒你是不是有病！我要去告訴老師，讓她開除你！”
葉寒處理完她，拿出手機播放了一段錄音，白裙的聲音在空曠的衛生間裏迴響。
“怎麼可能，她才高一啊。瘦不伶仃的，像個門板一樣！”
“……”
紅裙的面色一白，葉寒收了手機，對她們說道：“我的眼鏡價值三百塊錢，麻煩你們倆儘早賠償，可以現金也可以轉賬，如果你們需要，我換完眼鏡以後會把正式發丨票還給你們，證明我沒有賺取中間差價。今天的事情，你們儘可以告到老師那裏去，但同時，我會把你們之間的對話錄音交給老師。二位姐姐都快高三了吧，是不是都成年了？誹謗罪的量刑需不需要我給你們倆科普一下？”
“我們說錯了什麼，這些都是你的親妹妹說的，我們不過就是私下裏討論而已，我不怕你！”白裙狡辯道，片刻後卻說不出話來。
葉寒直勾勾地看着她，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個傻子，帶着輕蔑和不屑。
“有本事在這開嘴炮，不如堂堂正正來跟我比一比。”
葉寒昨天晚上就收到了錢，紅裙子私下裏還來跟她道了歉，今天兩個人見了她像是見了鬼一樣，躲得遠遠的。只是班上同學看她的眼神又多了幾分審視和懷疑。
她記得從衛生間走出來時，在拐角處遇見了一個男孩子，個子很高很高，她路過的時候，彷彿聽到了他幾不可聞的一聲輕笑。
大概是從頭到尾看了一場大戲，他還看得頗爲開心。
她擡頭看了一眼，沒看清楚他的臉。
可是這會她戴着新配的眼睛，看着遠處的人，那個身形，像極了昨天晚上看熱鬧的男孩。
她愣怔了一會，收回視線，又看向了桌面上的題。
求心形線和及圍成的圓形繞極軸旋轉所成的旋轉體體積。
她不由自主地在稿紙上又畫了個心，笛卡爾心形曲線，明明是數學家的浪漫，偏偏在這個時候折磨得她死去活來。
那幾個人走近了，她聽到其中一個說道：“哇靠。這麼的天竟然還有人在教室裏做題目？這麼變態的嗎？”
她聽出是孟槐的聲音。明明停電了，這麼大的學校，他們非要往教室裏湊，湊也就算了，非要在教室門口聊天。
“哦，原來是個女的。我說怪不得呢！這些女生啊，腦子不好用，只能靠刷題，不掌握解題方法和技巧，只能靠勤奮取勝，真可憐！”
“你這小子說話怎麼這麼難聽？”另外兩個人揹着他，其中一個斥責孟槐：“這次夏令營裏有快一半的女生，都是從各個學校挑選出來的尖子生，你就有把握一定能贏她們麼？”
葉寒被孟槐惹得焦躁的心像是被灌了一杯溫水，舒舒服服地潤着。
孟槐不服道：“秦科學長，我說的可是實話，全世界那麼多數學家，又有幾個是女的？女的本來就不行！”
“你再這麼毛毛躁躁的，總有一天你會爲自己說過的話後悔！”秦科語重心長道。
孟槐又去求助另外一個人：“寬哥，你倒是幫我說說話啊！”
窗外靜默了片刻，一個渾厚甘醇的聲音才響起來：“有本事在這開嘴炮，不如堂堂正正地跟他們比一比。”
葉寒只覺得這句話特別耳熟，偏過頭去看窗外，那人身材高挑筆挺，因爲背對着她，她看不到他的臉，可光一個背影，已經覺得那人頗有些風姿。
他又說：“這個社會對女生原本就更加苛刻，一個女生要想獲得和一個男生同等的成就，要付出的東西原本就比男生更多，所走的路也更加艱鉅，你不能因爲你是個男性的既得利益者就在這裏沾沾自喜。至於勤奮，勤奮永遠不該被嘲笑，而方向和方法都正確的勤奮更是一種難得的天賦。”
“如果你是真正的強者，就用你的實力說話。”
葉寒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他說這話的時候，身體微微側身，像是對她說的一樣。
“每個爲夢想全力以赴的人，都值得被尊重。”
葉寒僵着背在教室裏坐了很久，等外面空無一人，她的眼睛又落在稿紙上。在笛卡爾的心形曲線下，她無意識地寫下了那個人的最後一句話。
窗外榕樹蟬鳴鼓譟，她的心卻漸漸地沉寂下來，片刻後，她福至心靈一般，提起筆刷刷刷地在題紙上寫下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