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睡了太久,喫過飯段雀桐就拉着郎君往營房去,現在那裏已經成爲了整個莊子裏最受歡迎的地方。

    有幾個擅長建築的人在營房裏壘了竈臺,如今做飯的地方也挪到了這裏,因而這裏十分溫暖,甚至有人從早晨睜開眼一直到晚上睡覺前一直都待在那裏。

    還沒等進門,就有陣陣歡笑聲傳來,段雀桐得意地看向郎君,見郎君還是一副八風不動的模樣有些不高興地嘟了嘟嘴,這個男人可真是的,這都沒個反應,搞不好是面部神經壞死!

    燕北梧見到妻子孩子氣的模樣,眼底的笑意倏忽而逝,好似錯覺。

    此時剛喫完夕食,營房裏十分熱鬧,婦人在竈臺旁幫忙洗碗刷鍋,年幼的孩子到處跑來跑去,臺上一位唱鄉俚小調的剛下去,馬尋和另外幾個年輕人就開始上臺表演了。

    看得出來他們幾個十分受歡迎,周圍人停止了交談,全部身體前傾,一副準備認真傾聽的模樣。

    表演開始時唱的是《邶風擊鼓》,接下來是一段唸白,接下來故事才真正開始。

    馬尋演的人叫大牛,是一個因爲戰亂而被迫離鄉的莊稼漢。他在流亡的這一路上吃盡了苦頭,後來自賣自身,到了一個大戶人家當馬伕,雖然每日裏都睡在馬棚裏,可好在有了蔽身之所,還和一個負責灑掃的丫鬟互生了情愫,兩人說好要向主家求得恩典,允了他們的婚事。

    只可惜好景不長,婚期在即,卻又生了戰亂,主家人帶了傢俬準備投奔遠親,只可惜在途中就被山匪攔住了,那些人原本都是失去土地的百姓,可現在卻變成了攔路搶劫的強盜。

    夫人小姐被山匪強佔了去,就連他中意的姑娘也沒能倖免,主家的男人想要護住妻女,卻全被殺了,大牛想要反抗,可看到這一幕到底還是心生俱意,全當自己是個聾子瞎子。

    他被山匪帶到了山上,沒日沒夜地幹活,總想着把未婚妻救出來,可還沒等他行動,未婚妻不堪受辱,最終還是結束了她短暫而又悲慘的一生。

    大牛每日裏如行屍走肉一般,直到有一天,燕北軍來了,他們掃平了匪窩,將那些可憐人全部解救出來,大牛在這裏認識了很多和他一樣身世坎坷的人。

    每個人都不容易,可大家都在努力的生活,家沒有了,燕北軍就是他們共同的家,親人沒了,戰友就是他們的親人。

    大牛在這裏認識了一個帶着孩子的寡婦,從此又有了自己的小家。他一開始只是做些雜活,後來敵人來犯,他拿起武器奮勇殺敵,最後成了一名小將……

    整個故事非常的完整,時而旁白敘述,時而人物表演,間或夾雜着幾段唱詞,悲慘處催人淚下,緊張時提心吊膽,就連不懂事的孩童也被故事所吸引,表演結束,下面議論紛紛,每個人都能在故事中找到自己的影子。

    段雀桐得意道:“這是我發掘的人才,不錯吧!”

    燕北梧:“很好!”他倒是聽陸歡提起過,夫人讓人組建了一個什麼宣傳小組,每天飯後都會表演曲藝,那時他只以爲妻子是閒得無聊,卻沒想到表演的竟然是這樣的內容,若是利用好了這種形式,假以時日,這定會成爲燕北軍的另一利器!

    此時已經有人注意到了最外圍的兩人,兩人一個高大冷漠,一個嬌俏明豔,明明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性格,站在一起卻分外和諧。

    今天這裏的士兵回來了,這些百姓原本還十分擔心,可沒想到這些大兵與他們想象的並不相同,那個經常跟在夫人身邊的陸統領只說讓他們再擠一擠,並沒有要把他們從營房趕出去的意思。

    如今看到恩人,他們三三兩兩地拜倒在地,口中說着感激的話,最後那聲音竟是連成一片:今生願當牛做馬,來世亦當結草銜環,以報活命之恩!

    燕北梧看着那一片片脊背,沉聲道:“只要有我燕北梧在,我保你們能喫上一口熱飯!”

    就這樣一句簡單的話,卻讓很多人聽都留下淚來,這是屬於燕將軍的承諾,無論此前如何,從今往後,他們就是燕北軍的一員,即便不能上陣殺敵,也要爲軍中盡一份力,纔不枉將軍的這句承諾!

    夫妻二人並未在這兒久留,只是回去的這段路兩人都有些沉默。

    能夠收服那些百姓自然是好的,只是這裏有一個前提,就是要讓他們能夠活下去,不求喫飽,可也不能餓死。

    段雀桐:“郎君,軍中的糧草不足,要如何捱到春日?”

    燕北梧在出口答應之前就已想過這個問題,當下道:“如我所料不錯,這兩日王砭就會派人過來,他讓你處於險境之中,自然要付出一些代價纔是!”

    段雀桐聽聞此言也就放了心。

    被燕北梧惦記上了的王砭此時正在府裏教訓胞弟:“你也是當爹的人了,如何這般不知輕重,明明知道那蠻子看重段氏女卻還要攔着我的人,如今這般,父親定是要怪罪的!”

    王磐此時也十分後悔,他哪裏知道姓燕的竟然會直接從前線回來,本來他打算的很好,如果段氏女死了,那妹妹也就有了機會,那段氏女再是美貌,兩人相處也不過十日之數,哪裏能有什麼感情。

    就算他一時難捨,人都死了,他還會爲個死人和他們斷了合作不成?天下美貌女子多矣,文月與之相比並不遜色,就算他不喜文月,找來別個賠他就是,只是他這麼幹脆地就從前線離開卻是令人萬萬沒有想到的。

    王琰那廝藉此機會一定會在父親面前說他們兄弟的不是,而這一切都是因着他的私心,一時間,王磐把王文月也怨上了。

    王磐:“三哥,弟弟知道錯了,只是如今這局面要如何解決,弟弟愚鈍,還得兄長多多操勞!”

    王砭也知道他指望不上,他看着外面暗沉沉的夜,“我明日親自出城,看看他是什麼意思,說不得要多付出一些代價了。”他又提醒道,“文月不過是胡姬之女,且心思頗多,以後還是少與之來往吧。”

    今日王琰傳來消息,王文月知道後就說離家日久,甚是思念父親,當即就讓人收拾行李回了代郡,顯見得是怕燕北梧找她的麻煩。

    王磐心下羞愧,再沒有說出一句話來。

    中原作戰僱傭胡部,前朝就已有之。燕北軍橫空出世,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拉攏,他們幽州也是佔了地利之便,纔有了與之合作的機會。

    若說雙方兵力,幽州軍遠超燕北軍多矣,初時雙方亦有摩擦,父親曾親自帶人圍剿,只是塞外廣闊,那些蠻子往東部密林一躲,或是向西直奔草原,就可以輕易破解他們的攻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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