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裏有瞬間的凝滯,不錯,扶尚看仙仙的那種眼神,就是飽含了一種“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但我不說”的意味。

    墨墨搖搖頭,極力暫時放下那些驚心動魄的畫面,撩起水往身上撲了撲。

    “墨墨,你胳膊疼,我來幫你擦後背。”白白說着繞到墨墨身後,拿起帕子輕輕擦拭起來。

    “好幾天沒洗澡了,身上着實難受。”墨墨嘆氣,“誒誒誒,輕點姐姐!”

    白白一笑,眼睛完成月牙:“墨墨寶,主要是我不用力,泥都搓不下來。”

    “噗——”仙仙樂出聲,皙白臉蛋上漸漸暈染上一層緋紅,似胭脂般純透淨紅。

    胳膊實在是疼得厲害,墨墨享受完白白的服務,緩緩靠坐在溫泉池子一側,輕輕給自己按摩。

    仙仙支起腳,仰面頂着屋頂支起來的木樑:“咱們這次多虧了扶尚,要不然,還真是難以保下這條小命。”

    兩人心中也充滿感激,墨墨苦笑:“這倒真是巧了。”

    返回溫泉苑的路上,墨墨仰躺在車板上,一邊瞪眼同騎馬護在一旁的南憶說話。

    “我問你,之前返回過溫泉苑沒有?”

    南憶身子忽的僵硬一瞬,扭過臉,彆彆扭扭問:“大小姐怎麼忽然這麼問?”

    墨墨見他這幅沒啥勇氣的臉色,心內就篤定了八分:“回來過,對吧?還替我們收拾了‘殘局’,是不是?”

    聽她如此篤定的語氣,仙仙和白白都訝異對視一眼。

    墨墨這推測雖是有根據,但到底沒確定,這麼問南憶,是不是多多少少不太合適?

    誰料南憶忽然就下馬,讓馬兒隨着部隊自去前行,他越上車板朝墨墨抱歉。

    黃牛:……

    “大小姐,是屬下僭越了,沒有經過你的同意,擅作主張。”說着他擡頭看墨墨一眼,“但屬下等人見屋子裏生了灰,想必是許久不曾有人居住,爲了不引起旁人懷疑,這才主張收了去,望你海涵。”

    仙仙同白白對視,皆從彼此眼底看到了玩味。

    這就問出來了?原本她們還想着,要是這小子打死不承認,或者根本不是……那多尷尬。

    誰料墨墨一直秉持着只要我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的原則。

    翻個白眼,不耐輕輕踢南憶小腿:“少賴賴唧唧的,沒跟你計較,只是,我們的東西都去哪了?老實交代。”

    南憶被她虎視眈眈的眼神盯着,哪還敢耍花招,一五一十道出:“衣裳……都燒了,就地掩埋,灰都還在花園地裏頭。”

    這個三人倒是沒有發現哪的灰土不對勁。

    “繼續。”

    南憶清清嗓子:“還有鍋碗瓢盆一應物品,除了能帶走的,我們皆帶走了,剩下的帶不走的,不是毀了就是扔到荒山野嶺……”

    懂了。

    墨墨“大度”原諒了他的自作主張,並且表示做的不錯,這次不怪他,是她們遭遇意外才沒回去,反倒是他有心了,值得表揚。

    說着,從懷裏掏出一包乾巴巴的野菊花:“諾,賞你的,回去泡茶喝,消消火。”

    末了加上一句:“我親自採的。”

    看這這對歡喜冤家鬥嘴,仙仙捂脣輕笑。

    “可得好好收好了,這可是你家大小姐徒步去採的,可廢了不少功夫呢。”仙仙聲音宛如天籟,優雅柔和。

    然而南憶心頭腹誹:我又不是沒收過大小姐“賞賜”的破玩意兒,值得我慶幸嗎?

    挺值的!

    南憶迅速跳下牛車,拉過一旁的馬繮繩,一個蹬踏,宛如鷂子翻身,身形瀟灑利索上了馬。

    墨墨聲音很輕,在他耳裏倒是驚嚇:“慢着呀……倒是給我把骨頭接上。”

    牛車緩緩停下,先前就是礙於人家是姑娘,幾人搭把手也只是將人放在了車板上,沒提出接骨頭的事。

    此刻扶尚輕皺眉心,他會接骨,但一對上仙仙清白明淨,溫柔似水的眼神,他忽然就噤聲了。

    李衷正要上前,不過是邁出了一步,就被屬下們好奇打量的目光看得止住了腳。

    “咳……”糾結之中飛快看了眼白白,迅速將腳縮回,甚至轉身大力咳嗽幾聲。

    ……

    李羽硬着頭皮上前,他是被南憶這臭小子硬推上上來的。明明隊伍裏比他技術好的人多了去了,偏偏他一個踉蹌沒穩住。

    “得罪了。”墨墨咬緊牙關,一手緊緊同仙仙相握,白白則捂住她的眼睛,只聽一聲嗷嗷叫,骨頭接上了。

    人也差點沒了。

    ……

    洗漱完畢,溫泉池子裏的水也盡數被排出。

    三人神清氣爽地窩着縮着,等待頭髮自然晾乾。

    忽的屋門被敲響,白白作爲三人組裏唯一一個四肢健全的,跑去開門。

    一拉開,一股子香風迎面而來,洗刷掉不少沉重腥氣。

    “廣姝?”

    “閣主?”

    “你怎麼來了?”

    幾道聲音齊齊響起。

    廣姝朝她們笑了笑,拉開門進來,將扶尚交代的東西一應放在她們擦洗乾淨的地板上。

    “聽上頭吩咐,來給你們送衣裳。”她微喘幾聲,聲音甜媚嬌俏,眼神勾人,放下衣裳的身段都令人傾倒。

    她額角微微有汗,想必是一得知消息,便馬不停蹄親自趕了過來。

    來得這樣快,倒是叫她們頗爲羞窘。

    她這樣說,便是承認了自己同扶尚一干人的親近關係,那位俊逸脫塵的扶公子,便是她的上司。

    “多謝你。”仙仙露出一個友好笑容。

    廣姝卻搖頭輕笑:“我正要多謝你們。”

    三人納悶,多謝她們什麼?

    廣姝卻已經大步走出門,貼心幫她們掩好門窗。

    自然是多謝你們引出了扶尚的心頭大患,並且一擊斃命,解決掉個大|麻煩了。

    這些廣姝自是不會同幾個無辜小姑娘說起,至於趙秀爲何失心瘋要殺三位姑娘,本不在廣姝尋思的範圍內,卻從南憶那得知了事情前後因緣,開始沉思起來。

    “姐姐,你最近還好嗎?”見到這位貌美如花的女閣主,南憶明顯興奮,臉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

    廣姝眼角微勾,她是十分明媚的長相,隨便一舉一動,都能吸引住人的目光,因此被貓山鎮的百姓們喻爲“勾人的狐狸精”。

    廣姝笑笑:“最近好得很,倒是你,瘦不少。”

    南憶明顯更高興了,兩人說了不少近來如何的話,很快聊到了今日道上發生的事。

    廣姝秀眉一皺:“你是說,那位叫‘仙仙’的,竟是禮部尚書宇文輔的嫡女?”

    不只如此,墨墨還是他家大小姐。

    廣姝深吸一口氣,勉強接受這個事實。

    合着她先前竟然將兩位身份尊貴的嫡女,認成做風花事的道人!

    幸好她們三人早早下山離去,沒被帶走獻去交易,否則她就是死無葬身之地,也彌補不了惹下的大禍。

    對於南憶的主動告知,廣姝很是感激,迅速找到卿欲閣閣主,承認了自己的錯誤,並且表示願意接受閣主懲罰。

    誰料扶尚靜靜凝睇着某個方向,聞言只是冷冷瞥了她一眼,便道:“知了,退下吧。”

    廣姝眨眼,不解,這是怎的了?

    扶尚繼續瞥她:“還有何事?”

    廣姝垂眸道:“無事了,屬下告辭。”

    說罷迅速騎馬返回貓山鎮,多一秒都不帶停的。

    萬一扶尚反悔,可不只是接受五十戒鞭的懲罰那麼簡單。

    廣姝離去後,李衷懷揣情報迅疾趕來,卻在探到頭兒眼神後,驀地腳步一停,拐了彎,往另一個方向匆匆離去。

    扶尚收回眼,往一旁歇憩的屋子走去。

    方纔一直望着的方向,正是三位姑娘沐浴的屋子。

    一番拾掇,燃了臭氣熏天的衣裳,三人又被一行人護送到貓水鎮。

    就在出事地點前兩百米的位置,一行人加快速度,迅速離開。

    或是隻有這些人知曉,這裏悄悄被埋藏下了十幾具屍身。

    仙仙一想到方纔的場景,整個人就忍不住哆嗦,害怕之餘,給墨墨扯了扯蓋在身上的斗篷。

    斗篷是向扶尚借來的,他人高馬大,身上的斗篷厚實溫暖,本是不欲難爲一個大男人,見墨墨昏睡過去,他主動解下,遞給仙仙。

    仙仙感激朝他一笑,扶尚整顆心都暖了,大冬天,少穿點算什麼。

    墨墨昏昏沉沉睡着,她實在太過疲倦,眼皮子怎麼都睜不開,在顛簸的牛車上都能睡着。

    白白將手墊在她頭下,整條手臂都麻了,也不曾撤回。

    “我的墨墨寶,唉,太難了。”

    到了趙湘湘家,才發現家裏每一個人都坐立不安。

    小楓見到遠遠駛來的牛車,以及跟在牛車後頭的一羣武裝人,後有躺在牛車上,緊緊閉上眼的墨墨,嚇得整顆心都墜下了。

    “墨墨姐姐!”小楓同二陽驚恐尖叫着奔上前。

    “墨墨姐姐這是怎麼了?”小楓被嚇得眼淚瞬間滾落,“墨墨姐姐你醒醒啊……”

    二陽整張臉皺成一團:“墨墨姐姐受傷了,怎麼還換衣服了?”

    他眼神瞄的真準,忽的發現不止墨墨,仙仙和白白都換了衣裳,他紅了臉,這是怎麼回事?

    聽到兩個小朋友的尖叫,趙湘湘方纔廚具,也奔跑出了院子,緊隨其後的周丙,亦是聞聲飛奔出來。

    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車馬聲一頓,隔着一道籬笆牆,兩方人都靜止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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