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沒顧得上和江謹言告辭。
書童恭恭敬敬的對江謹言點了點頭,然後才匆忙跟上了沈毅。
江謹言站在原地。
小路兩邊的梧桐樹已經泛了黃,一片片的葉子隨風而逝,輕飄飄的葉從江謹言面前落下。
一葉障目的瞬間,什麼都看不見,好像突然陷入了對世界的一股陌生中。
這個案子,怕是得結束了。
皇帝頂多會說一句寧王爺用人不淑。
再裝模作樣地訓斥兩句。
而已。
江謹言想的第一件事倒不是這個,而是……
家裏的那個小女人怕是不能看到她喜聞樂見的了。
說曹操,曹操到。
江謹言不可思議的看着面前挎着食盒的女人。
一瞬間的凝滯之後。
立刻大步走上去,一把拉住秦九月的手,“你怎麼來了?”
秦九月問他,“要去哪裏喫?”
江謹言牽着她走。
路上,秦九月才說,“你還記得我剛來京城的時候,你不是請過大理寺的幾個人去我們家做客嗎?有好幾個還帶了娘子,她們幾個人今天又來咱家了。
有兩個嫂子話裏話外的意思特酸,當時咱們住在獅子巷的時候,她們可是沒有這樣,還誇你年輕有爲,前途不可限量,說咱們遲早會住上大房子。
現在住上大房子了,她們就開始唧唧歪歪,純純就是羨慕嫉妒,看見小姝兒,有旁敲側擊的問你是不是在我之前成過親,上一個媳婦兒是不是被休了?我不太想帶着她們在家裏逛了,就找了個要給你送飯的理由。”
江謹言哭笑不得,“舌頭怎麼那麼長?”
秦九月無奈的攤開手,“誰說不是呢?話又說回來,這種也真是挺難應付的,背地裏暗搓搓的酸來酸去,又不明說,搞的人也是火挺大的。”
夫妻兩個人說着,就已經到了地方。
江謹言找了一張桌子,夫妻兩人對面坐下。
打開食盒。
一盤紅燒排骨,一盤炒青豆,主食是秦九月做的燒麥,皮薄,薄薄的麪皮已經被透出來的油脂醞釀成了淺淺的黃色,肚子圓咕隆咚的挺着,嘴巴大大的張開,裏面的米飯混着肉丁和青豆黃豆,看着就讓人食慾大開。
秦九月的胳膊肘放在桌子上,雙手托腮,“排骨是昨天喫剩的,湊合喫吧。”
江謹言笑而不語,已經迫不及待的拿起了筷子。
香味瞬間在整個空間瀰漫,其他也正過來用午膳的人,不約而同地伸長了脖子往這邊看。
有認識秦九月的,笑着喊了句嫂子,打了招呼,有不認識的趕緊跑到認識的面前打聽。
總之這一羣大老爺們看江謹言的目光充滿了羨慕。
江謹言心安理得的承受着,自家娘子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娘子!
等到江謹言喫完,他順手收拾了食盒。
秦九月伸手要接過來。
江謹言卻向後面撤了撤,“帶你去義寧坊看看?”
那是江謹言辦公的地方。
秦九月眼睛亮了亮,好像澄澈無波的湖水忽然被微風蕩起了陣陣波紋,“好啊。”
夫妻兩人手牽手離開。
身後一些人忍不住八卦之心,“那女人就是江兄的媳婦兒?長得真俊。”
旁邊有人補充,“不光長得俊,做飯還好喫,剛剛光是聞着那股味兒,我都喫不下我的飯菜了,嘖嘖嘖,我家那婆娘…不說也罷!”
夫妻兩人在路上路過了一片梧桐林,原本正走在寬敞大道上的江謹言一把將秦九月拉了進去。
江謹言才從自己的位置上起身,前去找沈毅。
沈毅正在跟着驗屍官給管家驗屍。
看到江謹言之後,微微點點頭,示意江謹言先等一下。
江謹言頷首迴應他,走着走着到了隔壁,隔壁放着的是何林的屍體。
江謹言想要進去,被兩名守衛攔下,“江大人,沒有太公和沈大人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許靠近。”
話音未落。
身後響起了宋太公的聲音,“讓他進去吧。”
江謹言迅速轉身。
拱手作揖,“太公。”
宋太公中午進宮了,所以接到王府管家自殺的情報已經是兩炷香以後,他匆匆忙忙從家裏趕過來,這會兒才趕到。
太公點點頭,直接朝着王府管家的驗屍間走去。
江謹言得以進去。
小小的房間裏,只有中間放着一塊支起來的木板,木板上面躺着何林矮矮胖胖的屍體。
屍體上面蓋了一層白布,白布上面有淡淡的血痕,房間裏除了一股濃郁的血腥味,便是黴味。
江謹言已經習慣了這兩種味道摻雜在一起,面不改色的走到了何林身旁。
輕輕的掀開了何林面上的白布。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張蒼白的,沒有任何血色的臉,繼續往下掀。
很快露出了何林脖子上斑駁的痕跡,大概和人已經死了有關係,所有的吻痕都呈現出了一種發黑的模樣,繼續向下,除了胸口處的一個血洞之外,還有被驗屍官劃開的痕跡。
江謹言沒有繼續再看了。
隨手蓋上了白布。
出去之後,沈毅也已經從隔壁的房間出來了,正在和太公說話。
“說是如何自殺的?”
“服用的砒霜。”
“砒霜?他怎麼會接觸到砒霜?”
“太公,我詢問了守衛,只有昨天晚上,何林來過一次。”
“……”
太公嘆了一口氣,“你還有什麼要說的?我指的是關於這個案子。”
沈毅有些憤懣,卻又無可奈何,“我好像……大概……要結案了。”
說完之後。
那張冷清的臉上,頭一次在太公面前浮現出了一絲絲的迷茫,那是一種對自己現在所堅持的東西的懷疑。
太公心絃動了動,擡起手拍了拍沈毅的肩膀,“在老夫看來,你做的已經很好了,沈毅啊,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你自己好好琢磨琢磨。”
說完,太公就揹着手往外面走去,“這一天天的,老夫還沒喫飯呢。”
太公離開之後,江謹言纔出現,“沈兄。”
沈毅苦笑着看過去,目光猝不及防地落在了江謹言的脖子上,倒是發自內心的笑了一下。
江謹言狐疑。
沈毅從腰間拿下一把匕首扔給了江謹言,“自己看看吧。”
江謹言好奇的拔出匕首,銀光閃閃的刀刃,比銅鏡還要看得清楚。
他從自己的臉上一直看到脖子裏,結果就看到脖子上面的……
老臉一紅,“我娘子,方纔來送飯。”
沈毅更是笑,“我一猜就是這樣,除了你娘子,還能有誰?”
江謹言將匕首放起來,還給了沈毅。
兩人交接的一瞬間,江謹言的手指驀的握緊。
沈毅覺察,“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