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着別人的面沒法哭,甚至都沒辦法太長時間的悲傷,只有當着女兒的面才能夠徹底的表現出自己難過的一面。
朝陽公主本來已經哭了好幾天,此時此刻看到皇帝的神情,又忍不住的跟着皇帝一起哭起來。
父女倆抱頭痛哭。
德福公公轉過頭去,用袖子輕輕的擦了擦自己的眼角。
也是心疼睿王年紀輕輕,竟然就這麼去了。
消息也不知道被誰傳到了冷宮。
躺在病榻上,奄奄一息的寧妃娘娘聽到之後,迅速坐起身來,猛烈的咳嗽幾聲,咳出了幾口血痰,整張臉面如土色。
老二沒了。
老二莫名其妙的沒了。
那麼下一個會不會是寧王?
不可以。m.biqmgè
她不能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兒子也像老二一樣。
她自己怎麼還沒有病死!
寧妃娘娘已經瘦得面容枯槁,眼眶深深的,整張臉上,彷彿就只剩下了一雙大大的眼睛,猛地看上去就和骷髏似的,很嚇人的樣子。
小宮女聽到聲音立刻跑進來,“娘娘,你怎麼不好好躺着又起來了?趕緊躺下,奴婢現在就去太醫院給你抓藥。”
寧妃娘娘抓住小宮女的胳膊,“別去給我抓藥,能不能幫我個忙?”
小宮女看着自己胳膊上的那一隻瘦骨嶙峋的手背,心裏嘆了口氣,然後乖乖的點點頭,“娘娘想要奴婢做什麼儘管說。”
寧妃娘娘這才緩緩的鬆開小宮女。
重新躺在了牀上。
眼睛裏迷茫一片,沒有任何的焦距,也不知道在看什麼,“幫我……幫我去威寧侯府看看。”
小宮女有些錯愕,“去威寧侯府?”
寧妃娘娘點點頭。
頓了頓。
寧妃娘娘微微的勾了勾手指,小宮女立刻彎腰,把耳朵送到了寧妃娘娘的嘴巴旁邊。
寧妃娘娘嘴脣微微的抖動幾下,在小宮女的耳邊說了一句話。
小宮女驚訝的兩隻手捂住嘴巴,不敢置信的看着寧妃娘娘。
後者說,“拜託你了。”
小宮女下意識的點了一下頭。
寧妃娘娘呵呵一笑,從自己的手腕上褪下身上的最後一點首飾,把那塊晶瑩剔透的翠綠色手鐲遞過去。
小宮女說什麼都不肯收。
寧妃娘娘說道,“你收下吧,你若是不收下,本宮會懷疑你答應替本宮辦事是在敷衍和匡騙本宮。”
小宮女這纔不得已收下。
裝作去給寧妃娘娘說是了一下簡陋的梳妝檯,還是把手裏的手鐲塞在了寧妃娘娘的梳妝檯裏面。
然後便出去了。
寧妃娘娘撐着病軀坐起來,一步一步的走在了梳妝檯前,拿起了梳妝檯前的梳子。
一點一點的給自己梳的頭髮。
看着那缺了一個邊的銅鏡裏滿頭白髮的自己,寧妃娘娘手指顫抖着撫摸上自己的臉。
她怎麼那麼老了?
她怎麼那麼醜了?
怪不得皇上自始至終一直都沒有來看過她,自己現在的樣子,就連自己看了都覺得噁心。
寧妃娘娘一邊笑一邊哭,她重新拿起梳子,自己低低的念道,“一梳白髮齊眉……”
用了兩刻鐘的時間,寧妃娘娘給自己挽好了髮髻,那流雲髻讓寧妃娘娘似乎恍惚之間回到了二十年前,二十年的光陰,彈指一揮間,她現在竟然都要四十歲了。
她現在只有一個身份。
那就是母親。
是寧王的母親。
上次朝陽來了一趟,寧妃娘娘覺得照樣說得有些道理,所以尋死覓活的心暫時淡化了很多。
但是老二沒了。
老二去了雍州,都難以避免遭受了殺身之禍,那自己的老三呢?
原來並不是在天高皇帝遠的地方就可以保全性命啊。
這把火遲早要燒到老三的身上。
她不允許。
梳好了頭髮,帶上了那可憐的幾件不值錢的首飾,寧妃娘娘換上了一件勉強幹淨的衣服。
她步履蹣跚將冷宮院子外面的所有乾草全部抱到了房間裏,然後點燃了所有的蠟燭。
輕輕的一揮。
所有燃燒的蠟燭紛紛的落地,火光落在乾草上的一瞬間,迅速爆發。
火苗躥升起房頂。
寧妃娘娘張開雙臂,迎着最烈的火苗走了進去,笑着。
生命的最後一刻。
她還是爲兒子做了些什麼的。
——
冷宮走水的消息傳到了皇上那邊。
皇上一驚。
朝陽公主立刻安撫皇上說道,“父皇不要着急,我去幫父皇看看。”
皇帝點點頭。
眼巴巴的看着朝陽公主離開。
朝陽公主來到冷宮外面,冷宮裏的火已經被撲滅了,寧妃娘娘的遺體也被擡了出來。
就被隨隨便便的放在地上,蓋了一層白布。
看到朝陽公主。
幾個小太監立刻諂媚的跑過來,“公主,這邊煙氣兒大,也不乾淨,怕是會薰到公主,公主還是不要在這邊逗留了。”
朝陽公主揮了揮手,示意他們閉嘴。
然後蹲下來。
皺着眉頭,手指輕輕地掀開了白布,就看到了一具燒了一半的屍體。
朝陽公主臉色一變,差點吐出來。
迅速將白布重新蓋上,朝陽公主白着臉往遠處走了幾步,一隻手按着花樹另一隻手輕輕的拍打着自己的胸口。
朝陽公主回去告訴皇上,“寧妃娘娘歿了。”
皇帝沒說話。
朝陽公主試探着問道,“走水是意外,是不是得把三哥叫回來?”
皇帝揉了揉額頭。
見狀。
德福公公立刻走到皇上身後,替皇上揉着額頭和太陽穴。
皇上閉着眼睛說道,“德福,飛鴿傳書給鎮北侯,朕要蕭北戰親自把老三給我送回來,要是老三少一根毫毛,你告訴蕭北戰,朕饒不了他!”
德福公公點點頭,“喳。”
皇上擡起手,重重的拍了拍朝陽的額頭,“朕現在閒來無事,最懷念的就是你們小時候,一個個的單純又天真,整天哥哥妹妹的叫着,多好啊!可是逝者如斯夫,再也回不去了,朕現在有時候做夢,都能夢到小時候你們都在御花園裏捉迷藏……”
朝陽嗯了一聲,有些殘忍的說道,“是因爲我們都長大了,大人和小孩子怎麼可能會一樣呢?小孩子真的無非是糖和寵愛,大人的心思怎麼可能有這麼單純?父皇,朝陽都早已經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