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玉謀不軌 >第110章 難得知音
    “個兒矮的那個,名叫顧亦真,寶泰縣的秀才,經熟人介紹來鹽場做工,跟管事說她是童生,來討口飯喫。

    個兒高的那個,根本查不出身份來,上來就跟一些鹽工稱兄道弟,讓那些鹽工帶他去的鹽場,實際上,誰都叫不上他的名字,只知他姓何。”一個小官吏道。

    林巡檢翻了翻手裏顧亦真的戶籍,不像是臨時做出來的,但寶泰縣的秀才爲什麼來南望縣鹽場做工?

    還僞裝成童生,說出那番話。

    有戶籍有功名的顧亦真不能動。

    不過嫌疑最大的那個姓何的,煽動鹽工暴亂的就是他,現在什麼也查不到,恐怕是衝着內鹽場來的。

    不論他知道些什麼,都要讓他像消失的戶籍一樣,消失得無聲無息。

    “把劊子手找來。”林巡檢吩咐道。

    小官吏低着頭道:“是。”

    “人生真是大起大落...”

    君澤坐在小縣城牢房裏的草垛上感嘆。

    顧玉一挑眉,掃把星居然還會發出人生感想。

    緊接着,就聽掃把星繼續道:“落、落、落、落、落、落、落、落、落。”

    顧玉一陣無語,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麼。

    顧玉雖然不理他,也擋不住他想要感慨的衝動,他靠着牆,繼續道:“多新鮮,我堂堂逍遙王,京城誰見了,不得對我點頭哈腰。

    到了江南,先是被你個娘娘腔推下水,又打得鼻青臉腫不說,到了江南,居然成了鹽工,大熱天的幹那些粗活。

    現在更是淪落爲階下囚,再落下去,我豈不是直接上刑場?”

    顧玉正要開口,外面傳來腳步聲。

    林巡檢帶着兩個官吏走過來,道:“把那個個兒高的堵住嘴,帶到刑場。”

    顧玉:...

    君澤:...

    “憑什麼只帶我一個人?”君澤站起身問道。

    林巡檢不耐煩道:“她有戶籍,有秀才功名,你有嗎?”

    君澤一噎,看了眼對他聳了聳肩的顧玉,沒想到在這兒等着他呢。

    看着一個官吏正要解開牢門的鐵鎖,他冷笑一聲。

    老虎不發威,真把他當病貓了。

    身上暗暗蓄力,他敢保證,他會在被人碰到他身體之前,一腳把那個人踹吐血。

    然而他蓄勢待發,正準備大殺特殺時,外面匆匆跑來一個官吏,在林巡檢耳邊說了句話。

    林巡檢皺起眉頭,看了他們一眼,道:“先關着,誰都不要靠近他們,不要跟他們說話,等我回來。”

    說完,幾個人就急匆匆的走了。

    君澤滿身的力無處使,看了顧玉一眼,道:“打一架。”

    顧玉衝他翻了一個白眼,道:“無聊。”

    君澤自找了個沒趣,便盤腿坐了下來,對顧玉道:“說說吧,費盡心思來牢裏,你打算幹什麼?”

    顧玉微微一笑,道:“天機不可泄露。”

    君澤只覺那笑裏憋着壞,便道:“那行,我們換個話題,你覺得內鹽場裏都有什麼?”

    顧玉反問道:“你覺得呢?”

    君澤跟顧玉分開後,多方打聽知道了內外鹽場的事,就在猜內鹽場裏有什麼見不得人的祕密,尋常鹽工都進不去。

    想來想去也只有金銀礦這種巨利產業,而且背後之人並沒有主動上報朝廷,所以需要人,但是更需要保密。

    他以銀礦來利誘鹽工們跟他一塊兒暴亂,就是想借機探探虛實。

    可是今天林巡檢的到來,不僅打斷了他進內鹽場的想法,也讓他打消了這個念頭,內鹽場裏,絕不止金銀礦這麼簡單。

    他跟顧玉對視一眼,就知道顧玉跟他猜的一樣,便道:“你也猜到了,對嗎?”

    顧玉跟他面對面坐着,道:“不如一起說說。”

    顧玉道:“我們剛發動暴亂沒多久,林巡檢就帶兵過來了。”

    君澤道:“說明林巡檢時刻留意着鹽場的動靜,他很警惕,說不定就是專門守在鹽場外的。”

    顧玉道:“林巡檢歸屬於縣衙,但是能獨自帶那麼多兵。”

    君澤道:“說明林巡檢背後依靠甚大,甚至可以說,整個縣衙都已經依附了背後之人。”

    顧玉道:“林巡檢把我們壓制住後,並沒有對那些鹽工做什麼,只把我們兩個帶走了。”

    君澤道:“說明內鹽場裏面的東西見不得光,他根本不敢鬧大。”

    顧玉道:“林巡檢說內鹽場裏面做工的人都是簽了死契的奴隸。”

    君澤道:“說明內鹽場只進不出,知道真相的,一個都別想活。”

    顧玉道:“林巡檢把我們抓進來後,沒有第一時間審訊我們,而是先查明我們的身份,一上來,問都不問,就要堵着你的嘴,拉你去刑場。”

    君澤道:“說明林巡檢根本不知道內鹽場裏面是什麼,他不敢知道。就算是猜到了,也不敢讓人知道他猜到了。”

    顧玉道:“區區縣衙的巡檢和衙役,都能穿上甲冑,每人佩刀。”

    君澤道:“說明南望縣一點兒都不缺兵器。”

    顧玉道:“所以真相只有一個。”

    四目相對,彷彿有無數火花在腦海裏炸開。

    “鐵礦。”

    “鐵礦。”

    兩個人默契地同時開口。

    在這種簡陋的環境下,兩人都蓬頭垢面,邋里邋遢。

    看着對方,心底同時萌生出難得知音的感覺。

    有這麼個人,跟你棋逢對手,相處的每一刻,都在算計怎麼坑對方,但是又總在關鍵時候,跟你默契地想的一樣。

    在鹽場時,最簡單不過的“打一架”三個字,是挑釁,是導火索,也是暗號。

    只要看到對方的眼睛,就彷彿彼此心靈相通。

    一唱一和,狀似不經意。

    實際上衆人的情緒本就被煽動起來,他們只要輕輕一吹風,就能成星火燎原之勢。

    一個敢說,敢信對方能明白,一個敢信,敢毫不猶豫跟上。

    這種感覺是奇妙的。

    他們都自詡聰明,自詡世事如棋局,拿起棋子那一刻,自己就能贏下整盤棋。

    忽然有一天,出現了另一個拿起棋子的人,可以在棋局上痛快廝殺,一招一式,恰到好處地堵住對方的路。

    雖有輸有贏,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但其中的酣暢淋漓是什麼都比不了的。

    可惜啊。

    可惜一個這麼好的棋友,站在自己的對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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