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上身子遲遲不見好轉,心情不甚明朗,道:“他能有什麼事...罷了,讓他進來。”
六皇子進到勤政殿後,面色慌張,竟然腳下一滑,跌倒在聖上面前,道:“父皇,大事不好。”
聖上道:“你身爲皇子,慌慌張張,成何體統!”
六皇子忙道:“兒臣知錯,實在是事關重大,兒臣一時心急,才失了禮數。”
聖上道:“你有何事要稟?”
六皇子道:“兒臣府上的老神仙昨夜夜觀天象,西北方向忽現燭星,狀如太白,其出也不行,昭示西北將有大亂。”
聖上聽了怒火忽起,道:“荒謬!你口中的老神仙,莫不是被你請進府做法的老道士?”
六皇子道:“正是他,可他不是普通的道士。他今年已九十二歲了,依然身體康健,仙風道骨,不似凡人。”
聖上揉着自己隱隱發痛的額頭,五皇子出家也就罷了,老老實實喫齋唸佛,也不生事。
六皇子卻是大張旗鼓奉道,聽說六皇子府上的法事就沒斷過,現在更是入宮危言聳聽。
聖上滿是冷意道:“你若再癡迷於此,朕便下令斬了那妖道。”
大禹朝信教之人甚多,有“一官、二吏、三僧、四道”之說。
僧道不事生產,但是度化大衆,勸人棄惡揚善,是以聖上並未過多幹預僧道之事。
可這不代表道士招搖撞騙,騙到自己兒子頭上,他還會無動於衷。
六皇子道:“父皇,玄清道長不是妖道,而是神仙,兒臣親眼見他用仙丹醫活了一個斷氣之人,前段時日,兒臣府上邪祟頻出,也是他帶領幾個道徒,爲兒臣驅魔降鬼,兒臣才得以清淨...”
六皇子說到一半,聖上便不耐煩道:“下去!”
六皇子的話堵在心口,可眼裏的着急不似作僞。
六皇子走後,聖上便召來一個內衛,道:“給朕殺了那妖道。”
古往今來,沒有哪個皇帝不謹慎這樣的星象吉凶。
若按那妖僧所說,有災星出現,那麼輕則天災人禍,重則國將不國。
可如今的大禹朝國基穩固,海晏河清,怎麼也不像有大災之相。
分明是危言聳聽,可惡至極。
內衛得到消息,便退了下去。
內衛剛走,福海便又進來道:“聖上,司天監的靈臺郎求見。”
聖上皺起眉頭,這麼巧?
靈臺郎一臉凝重進來,道:“回聖上,臣夜觀天象,西北方向有燭星明滅,此乃不祥之兆。”
聖上轉動着手裏的十八子的手倏然縮緊。
六皇子告訴他的時候,他只覺那個道士是妖言惑衆,可是司天監也說出了同樣的話,他不能不信。
西北有什麼?
有虎視眈眈的西戎人。
雖然老鎮國公顧鈞益在落日關大傷西戎元氣,可二十多年過去,他們難道沒有再起侵犯之心嗎?
星象之說只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聖上心底有些慌亂。
聖上道:“這星象,司天監可有進一步的推演?”
靈臺郎道:“臣等從燭星出現,便開始推演,然臣等才疏學淺,尚無一解法。”
靈臺郎道:“天象皆爲預警,臣等慚愧,無法參透,唯勸聖上外謹戎備,內修德行。”
靈臺郎說他們沒有解法,但聖上不能坐以待斃。
古往今來,因天顯災星而亂象頻生的例子數不勝數。
他要做明君,就不能任其發展。
他忽然想到剛剛六皇子口中能夠活死人,觀天象的玄清道長。
能和司天監的靈臺郎觀測一致,說明這玄清道長有點兒東西。
現在司天監給不出一個結果,這個玄清道長,說不定能夠解答一二。
只是剛剛他才下令讓內衛殺了這個道長。
聖上連忙讓司天監下去,重新找來內衛,吩咐他們去攔截刺殺玄清道長的那個內衛。
希望還來得及。
同時,聖上召來文翰學士,讓他們把近來來自西北的奏摺都呈上來。
天色將晚,聖上將來自西北的奏摺看了個遍,也沒有發現西北有任何問題。
他性格多疑,並不是鬆了口氣,而是更加緊張。
燭星忽現,究竟昭示着什麼?
在聖上的忐忑不安中,兩批派出去的內衛都回來了。
去殺玄清道長的內衛道:“回聖上,那老道不知身懷神力還是妖法,臣一靠近,他身邊就升起無色無味的白霧,臣眼前一片模糊,看不真切。”
聖上道:“玄清道長還活着嗎?”
前去阻攔的內衛看出聖上對玄清道長的態度,道:“玄清道長毫髮無傷。”
聖上道:“怎不將他帶來?”
內衛道:“玄清道長說心誠則靈,心不誠,他便是來了,也不過空跑一趟。他身上的氣場玄之又玄,臣不敢輕舉妄動。”
聖上心底騰起一股火,道:“區區一個道士,膽敢在朕跟前端起架子!”
內衛遲疑道:“臣再去將他綁來?”
聖上卻揮揮手,這些內衛只知殺人,哪兒懂人情世故。
聖上道:“福海,你親自去一趟,務必將玄清道長接來。”
福海走後,聖上心中鬱氣難消。
若這玄清道長真有能力破解燭星的星象也就罷了,若他只是故弄玄虛,定要將他千刀萬剮。
福海果然八面玲瓏,將玄清道長接進宮來。
聖上擡頭,只見黑夜中一個滿頭白髮的老者走了進來。
這大概就是六皇子口中的老神仙,玄清道長。
聖上藉着殿中明亮的燭火上下打量着,在他面前,還能保持沉着淡定,不卑不亢,的確稱得上仙風道骨。
玄清道長沒有跪拜,而是行了一個道家禮儀,口中唸誦:“福生無量天尊。”
聖上心裏裝着事,沒有計較這點,道:“朕聽景棠說,道長夜觀星象,發現燭星忽現,可有這回事?”
玄清道長道:“天顯異象,國將生亂,這正是貧道出山的原因之一。”
聖上道:“既如此,想必道長對燭星忽現有所見地。”
玄清道長道:“浮雲蔽日,所以召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