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玉謀不軌 >第711章 皇姐慢走
    精美的膳食陸陸續續擺了上來,聖上揮揮手,讓宮殿裏的宮人都退了下去。

    福海將拂塵交給退出去的小太監,而後對聖上道:“奴才侍奉聖上用膳。”

    聖上揮揮手:“你也下去,這兒用不着你。”

    聖上發話,要跟長公主獨處,福海只能走了,走之前看了這對姐弟一眼,桌面上還算其樂融融,可心裏就不知道了。

    長公主落座後,道:“澤兒肩負皇命,前往西北,我正日夜牽掛着呢,能跟聖上說說話,也可排解心中的憂思。”

    長公主不動聲色提起君澤,意在提醒聖上,君澤可是奉他的命前往西北,守護他的江山。

    聖上拿起筷子,一邊夾菜一邊道:“澤兒是好樣的,這幾年東奔西走,替朕解決了許多麻煩。”

    長公主順着他的話往下說:“那等澤兒回來,聖上可要好好嘉獎他。”

    聖上夾菜的手一頓,道:“他軍功赫赫,朕除了榮華富貴,竟然再無可賞。”

    長公主道:“就是這榮華富貴,才最令人喜愛,我和澤兒都是俗人,就喜這黃白之物,聖上可別吝嗇。”

    聖上哈哈笑了起來,道:“這是自然。”

    食不言,寢不語。

    或許是心有戒備,長公主喫得並不多。

    聖上倒是胃口大開,喫過一道菜後,還對長公主道:“這道桂花魚翅不錯,皇姐嚐嚐看。”

    長公主拿起筷子,夾了一小塊頭,放進嘴裏,點頭道:“宮中御廚手藝果然不錯。”

    聖上道:“皇姐要是喜歡,朕便將做這道菜的御廚賞給皇姐。”

    長公主輕輕搖頭,道:“君子不奪人所好,聖上喜歡這道菜,還是讓御廚留在宮裏吧。我不是重口腹之慾的人,偶爾嘗一口也就罷了,不必大費周折,還讓御廚回去。”

    聖上並未強求。

    飯喫到一半,聖上嘆了口氣:“幼時常見皇姐與幾個皇兄一起喫飯,那時候我羨慕得很。”

    長公主捏緊了筷子,靜靜聽他說。

    聖上道:“分明朕與皇姐纔是親姐弟,卻在陰差陽錯下,疏離這麼多年。”

    長公主不知他忽然提起這個意欲何爲,道:“好在守得雲開見月明,聖上若是想我了,大可再召我入宮。”

    聖上道:“皇姐別嫌我煩纔是。”

    長公主道:“自然不會。”

    又吃了兩口,聖上道:“朕前幾天讀《禮記》,上有一句‘有子與子游立,見孺子慕者’,朕感慨萬千,夜裏夢到母妃,卻是毫無印象,孺慕之情無可消解,朕醒來後悲傷不已。”

    猛然提起他們二人的生母的雲嬪,讓長公主呼吸一滯。

    生母的死是長公主心中永遠的痛,無數次夢迴,她都悔恨不已。

    聖上哽咽道:“母妃仙逝時朕還小,但皇姐尚有記憶,皇姐能否跟朕說說母妃的音容笑貌。”

    長公主臉色發白,滿桌珍饈是再也喫不下去了。

    她張張嘴,想說些什麼,過往卻堵在喉間。

    這時,福海在門外道:“聖上,太后娘娘身體不適,喚長公主前去侍疾。”

    聖上冷聲道:“皇姐正與朕用膳,等皇姐用完,便回過去。”

    長公主聽到太后喚她過去,才清醒一些,將心中的悲痛強行壓了下去。

    聖上第一次對她打感情牌,還是在先帝重病之時,先帝將他們喚到牀邊,把他們一母同胞的身世說了出來。

    乍聽到真相,長公主這才明白自己的養母聯合后妃做下了針對她生母的局,而她又在最關鍵的時候,一聲“蕩婦”逼瘋了生母,親弟弟在宮中備受冷待,她一直置若罔聞。

    那個時候長公主還年輕,心中悲痛萬分,哭得險些昏厥過去。

    景宣伸出胳膊緊緊抱着她,痛哭流涕,一聲聲喚着“皇姐”、“阿姐”、“姐姐”。

    或許在那個時候,愧疚的根就深深紮了下來,每每遇見弟弟,被他稍一提起,那個根就瘋狂增長。

    以至於皇權更迭時,長公主怎麼也邁不出那最後一步。

    後來聖上的地位穩固,不再需要她的輔佐,聖上就再也沒有提起過母妃。

    現在猛然提起,不知他想做什麼?

    聖上見長公主不說話,便又問道:“莫非皇姐也忘了母妃的音容笑貌?”

    長公主勉強露出一抹笑,道:“母妃她...很疼你。”

    聖上故作疑惑,問道:“母妃不疼皇姐嗎?”

    長公主連笑也笑不出來了,桌子上的手微微發抖,昭示着她內心的不平靜。

    景嬋是在金家出生的,可皇室血脈豈能在旁人手裏?

    聖上便把景嬋帶進宮,交到了還是江妃娘娘的太后手裏,讓江妃好生撫養。

    景嬋有聖上和江妃的寵愛,驕傲得很,自然不會把一個頂着罵名進宮的雲嬪放在眼裏,也江妃也不許她往雲嬪那裏去。

    但是雲嬪誕下景宣後,倒是對景宣十分疼愛。

    如果沒有後來淫穢的後宮事件發生,景宣在後宮不會過得這般苦楚。

    長公主穩住心態,道:“宮中庶母衆多,對咱們這些皇子皇女都頗爲關照,自然也疼我。”

    聖上道:“朕還以爲皇姐自幼養在太后身邊,跟母妃感情淡薄呢,否則這些年的祭拜,皇姐一次都未參加過。”

    長公主的指甲剜進掌心,輕微的刺痛讓她更加清醒。

    是,她是沒參加過。

    早些年聖上忌憚“雲嬪淫穢後宮”一案令自己蒙羞,從未祭拜過。

    顧玉替雲嬪洗白之後,聖上只是追封雲嬪爲雲太嬪,因爲未找到雲太嬪的屍骨,只是將牌位請進皇陵。

    可每逢雲太嬪忌日,聖上都只是在宮中祭拜。

    她是不孝,可是聖上又比她孝到哪兒去?

    更別說她在旁人眼中,並非是雲嬪血脈,而是太后所生。

    長公主被聖上明嘲暗諷,心中惱恨,卻不能表現出來。

    福海又在外面道:“聖上,太后娘娘宮裏的宮女又來催促了,說太后頭風犯得厲害,要見長公主。”

    長公主從凳子上站了起來,對聖上施了一禮,道:“聖上,太后身子不適,我還是早些過去爲好。”

    聖上道:“皇姐慢走。”

    看着長公主離開的身影,聖上眼中凝結了極寒的霜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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