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玉謀不軌 >第909章 盛世長安
    從小我就知道,我孃親跟旁人不一樣。

    她偶爾會說一些奇怪的話,別人聽不太懂,也畏於身份,不便多問。

    我是個喜歡刨根問底的孩子,每當她說奇怪的話時,我非要揪着她問個明白不可。

    她往往要耗費好大力氣,才能給我講明白,就算講不明白,也會通過各種手段讓我明白,不過她從未有過不耐煩。

    只不過她的耐心僅限於對我,寰晢和爹爹,其他人可就沒有了。

    孃親剛登基那些年,無視一些地方的貧困饑荒,反而徵收大量勞役開渠修路。

    她要開的渠,修的路,不是一座城兩座城,而是半壁江山。

    她提出這個政策時,幾乎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對,覺得她異想天開,不切實際。

    修建西戎和西北之間的路,是爲了兩地文明融合,爲了販賣茶葉絲綢,購買烈馬牛羊。

    可孃親在大禹輿圖上畫的一條條路,卻是通往窮鄉僻壤,那裏的人,連飯都喫不飽,怎麼會消耗人力修路呢?

    但是她一意孤行,連爹爹都勸不住,與她吵了幾次架。

    孃親頗費了一番口舌,才讓爹爹明白開渠修路的重要性,也讓我記住一句話:要想富,先修路,無論旱路和水路。

    爹爹妥協了,又費了一番周折,將這項政策推向天下。

    果不其然,無視百姓疾苦,開渠修路的做法惹得百官反對,民怨沸騰。

    天下人罵了她好多年,甚至說她是昏君妖后,她都充耳不聞。

    不知什麼時候開始,這種謾罵聲逐漸變了。

    唔...大概是在六七年後吧,形勢發生了驚天逆轉。

    開渠之後,北方遇見旱災,有了取水灌溉的途徑,南方遇見水災,也有了泄洪的渠道。

    修路之後,難以耕耘的山間百姓,可以帶着山貨走向山外集市,換購糧食,山外的一些商人,也可入山中採集山貨。

    在全國大興土木前,質疑百姓都喫不飽,哪兒來精力開渠修路的人也都閉上了嘴。

    因爲開渠修路徵來的徭役,都給予了並不微薄的報酬,甚至比他們守着田地攢下來的錢更多。

    雖然政策推行中,遇見不少官員貪污腐敗,欺上瞞下,可一旦被發現,便會處以極刑,很大程度上震懾住了那些貪官污吏。

    孃親還在全國上下設置了監察處,專門聽取民聲,解決民事,監察百官。

    昏君妖后逐漸成爲仁君聖後。

    宸晰與有幸焉。

    可是孃親也有束手無策的時候。

    她時常懊悔不已,說要是早知道自己會穿越,就該學理科的,最不濟,也該在大學時學個農學專業,好歹能培育出一些高產作物。

    我知道,讓孃親懊悔不已的事情,一定是很可惜的事情。

    這次我刨根問底,孃親卻是答不上來,因爲她自己對理科和農學就是一知半解的。

    等我再大一點兒,孃親和爹爹也會輪流放下政務,陪我和哥哥遊山玩水。

    有一次,我們去了富庶的江南。

    正值農忙,田野裏農人揮汗如雨,辛勤勞作。

    孃親問我和哥哥:“你們都看到了什麼?”

    時間太長,我記不清哥哥說的什麼了,但我說的是:“我看到了百姓富足,國泰民安。”

    二聖臨朝後,大禹朝迅速走向了繁榮昌盛,天災人禍和饑荒的事情都少之又少。

    天下無不歌頌太平盛世。

    我縱觀史書,也是這樣以爲的。

    可是孃親搖搖頭:“我看到了愚昧困頓。”

    我不理解,爲什麼是愚昧困頓呢?

    百姓豐衣足食,不是最好不過的事情嗎?

    孃親語重心長道:“現在百姓的富足只是物質上的富足,他們辛勤勞作,換得一個溫飽,固然是好事。”

    “可他們的精神,依然停留在原點。世世代代,生在這片土地,長在這片土地,最後埋在這片土地。”

    我依然不解:“這不是很好嗎?”

    孃親道:“這很好,又很不好。好的一點在於他們遇見了明君賢臣,不好的一點在於,他們若是遇見昏君奸臣,天災人禍,只有仰天痛哭的份。”

    “愚民教育的確可以穩固江山,可是這個江山穩固,是無數人受苦受難,固步自封換來的。”

    我問道:“孃親,那該怎麼辦呢?”

    孃親看着田野道:“興教化,育人才,改進工具。”

    “寰晢,宸晰,這些是你們這一代人要做的事。”

    我明白,孃親爲了大禹江山,付出了自己的一生,換來了百姓生活上的富足。

    我十五歲那年,被冊封爲皇太女。

    雖然冊封的過程受到了一些阻礙,可比起皇奶奶和孃親登基,依然輕鬆許多。

    一來爹爹和孃親有足夠的能力幫我掃清障礙,扶持我入住東宮。

    二來現在的大禹,思想開放,男女尊卑被極大削弱。

    三來...

    八歲那年我經歷天花,如脫胎換骨,鳳凰涅槃,心志更爲堅毅。

    我不再急躁衝動,哥哥也不再遲鈍猶疑,但比起哥哥的懷柔穩重,我更爲強勢果敢。

    十歲隨着爹爹和孃親入朝觀政,十三歲參政,我從未輸於他。

    當爹爹和孃親把兩個字放在我和麪前,要我們要什麼封號時,我果斷拿了那個“明”字,哥哥拿了那個“賢”字。

    明君賢臣。

    我被封爲皇太女,他被封爲賢王。

    我們兄妹關係很好,並沒有旁人所想的,爲了皇位爭得死去活來。

    冊封當天,我敲響他的房門,坦然問他,是否心有不甘?

    畢竟他也很優秀,許多人都說,應該遵循嫡長子繼承製。

    他若是真的要跟我爭,就憑他是皇子,我天然就棋差一招。

    他只是溫柔一笑,讓我不要多想。

    我不能不多想。

    我並非害怕他跟我爭皇位,而是害怕我們兄妹二人的感情不復從前。

    哥哥笑着說:“我可不想在想要做什麼事情的時候,被一羣人噴着口水懟。”

    他揉了揉我的頭,寵溺一笑:“跟你一個人吵架我都吵不贏,何況滿朝文武?”

    我跟他一起笑了起來。

    是啊,哥哥性格溫和,哪裏應付得來咄咄逼人的文武百官?

    後來,我榮登大寶,哥哥輔佐我十年後,不顧我的阻攔,乘上了巨大的遠航船,駛向更加遼遠的天地。

    在我漫長的擔憂中,哥哥將許多年前孃親口中所說的,能養活更多人的高產農作物帶了回來。

    這終於讓我想起來,我們在江南時,孃親問我們看到了什麼,原來哥哥說的是看到了他們如此辛苦,卻只能混個溫飽。

    孃親對哥哥說,或許在遙遠的海外,有更加高產的農作物。

    我記住了“興教化,育人才,改進工具”,而哥哥記住了“海外有高產農作物”。

    他說海上風浪很大,遇見的危險多不勝數,可每當生死一線,他都想着,他的妹妹還在等他。

    這個念頭支撐着他劈風斬浪,把舵弄潮,也要回家。

    爹爹和孃親在晚年沒有哥哥那麼多的精力折騰,只是在大禹各地遊歷,寫下所見所聞。

    我坐在鳳座上,從他們筆下領略了大好河山,盛世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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