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沐馨臉上的疤又淡了些,因着從容的氣質,她竟像是脫胎換骨了一般。淡定冷靜的大氣。
“都算好了?”
葉沐馨點頭,“大姐姐是來囑咐我的。”
“既然你猜到了,我便也不多說了。只是拜託你。”
“大姐姐肯定不能與我們同去?是因爲楚王?”
葉傾然點頭,又搖頭,“一半是因爲楚王,一半是因爲葉家。皇上不放心。”
葉沐馨點點頭,“大姐姐放心,我會照顧好祖母,也會幫着嫂嫂好好理家。到了俞州,必不會讓人欺負我們葉家。”
葉傾然欣慰的點頭,她真的變了。遂起身,真心向她施了一禮,“辛苦二妹妹了。”
兩人相視而笑。也許她們都沒想過,曾有一日,會與對方相處得如此和諧。
葉家舉家搬遷那日,城門處聚集了數家武將送行,還有不少百姓自發相送。
葉白勳在城門處下了馬車,拖着病體向青城父老敬酒三杯。
“謝父老們對葉某的信任,不能馬革裹屍,葉某有愧。如今葉某雖是殘軀,但他日若有賊人敢犯,葉某還會跨馬提槍,與他們血戰,必不讓賊人犯境一寸。”
百姓們感念他數年戍守邊疆,保百姓平安,如今他卸任遠去,又如此病容,還說出這樣一番肺腹之言,相送百姓無不熱淚盈眶,大呼,“謝葉大將軍,大將軍英武!”
葉傾然看着這一幕也是胸中熱流翻涌,越來越理解祖父與父親,所說的馬革裹屍,埋骨邊疆,亦無怨無悔,究竟是爲了什麼。
告別了百姓,葉白勳又與以英國公爲首的一衆武將老臣話別,葉傾然也代父親向他們一一行禮。
武將們除了不捨,言語間更有難解的鬱氣。大抵是替葉家不值,幾代人抗敵,葉白勳也戎馬半生,最後落得一身病體,遠走避禍下場。
葉白勳只是無奈搖頭,並不解釋。
好不容易馬車纔出了城,葉傾然坐在馬車上,聽着母親細細的囑咐。其實說來說去,都是讓她保護好自身。
葉白勳倒是沒有多說,反而與葉傾然一個萬事皆在掌握的眼神。
葉傾然知道他與蕭楚有所聯絡,心下也瞭然。
出城十里,馬車再次停下,管家報,“太子在前面,要爲大將軍送行。”
葉白勳與葉傾然連忙下了馬車,果見前面送別亭下,蕭策長身玉立,在亭中備下送別酒。
“葉大將軍!”蕭策向葉白勳作揖,葉白勳自不敢受,讓過了。
“太子殿下,怎敢勞動太子殿下相送。”
“大將軍勞苦功高,孤身無寸功,忝居此位,將軍理應受孤一禮。”
蕭策言語誠懇,眼神真誠,轉身給葉白勳斟了一杯酒,“大將軍染疾,不宜飲酒,孤以茶代酒,送將軍。”
葉白勳接過茶喝了。心內對這位太子也有了幾分認識。自認與他從未有交集,他在邊關,太子纏綿病榻。猶記得十年前的太子也是意氣風發,溫潤模樣。現在看來倒沒什麼變化。
“將軍,我蕭氏,我西疆百姓都承蒙將軍保衛,將軍理應更好的對待,將軍如今遠走,走到底是我蕭氏對不起將軍。”
這位太子溫文外表下,心思卻耿直純淨。
“太子殿下言重。”
蕭策說出了此行的目的,就是代他的父皇賠罪,便無它話可說,寒喧後葉白勳便帶着葉家老小上路去了。
葉傾然與祖母,母親話別後,也與葉家人在此別過。
蕭策立在亭子裏,看着她目送家人遠去。
“郡主,回城吧。”
良久之後,蕭策輕喚葉傾然。
葉傾然再次向他拱手道謝,“謝殿下相送。”
“孤說了,原是我蕭氏對不起你們!”
“殿下,這樣的話切不可再說,會陷葉家於不義。”
蕭策點點頭,明白葉傾然的意思,但還是長嘆一聲,“希望郡主知曉孤的真心。”
葉傾然但笑不語,她真的不知道這帝王家到底有幾許真心。
“太子妃近日如何?”
“如常,但她月中旬想去海慧寺進香,不知郡主可否相陪?”
“太子爲何不與她同去?”
“她不會願意孤與她同去的。”蕭楚垂眸,悲色一閃即逝。
葉傾然點點頭,“好。”
這本就是計劃好的,蕭策主動邀請她,正合她意。
葉傾然別過蕭策,縱馬回城。蕭策卻看着她的背影,惹有所思,濃濃的悲傷在眼底越聚越厚。很久之後,才上了馬車,默默回城。
回到東宮,他又默默走到謝淮冬的小院,在院門口一站就是半個時辰,卻不通傳,也不進去,就只是默默站着。
可這次謝淮冬剛好也從外面回來,看到他就下意識的轉身要走,可才轉身就被蕭策叫住了。
“你不必走,我馬上離開。”
謝淮冬停下腳步,卻不看他,只是低着頭站在原地,看着他一步步艱難地從自己身邊經過。
謝淮冬身體僵硬得不知該如何挪動步子。
“本月十五日,孤要迎娶側妃進門,事務繁多,無法陪你同去海慧寺。我已去求了葉大姑娘,本月十一,她會陪你去。”
蕭策停在她身側,聲音機械。
等他說完,謝淮冬提步便走,蕭策卻冷不防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可以恨我!”
謝淮冬想掙脫他的手,卻沒甩開,只能回頭惡狠狠地瞪着他,“殿下想說什麼?想說你的慈悲是允許我恨你?在你做了那樣的事後,允許我恨你?”
“慈悲?”蕭策無聲地笑了,“哪裏有慈悲,誰又曾給過我慈悲?”
他念叨着,不用謝淮冬再掙脫,便緩緩鬆開了她,“你走吧,離開吧,反正,所有人都會離開我。”
他鬆開她,失魂落魄般走進夜色裏。
他身上的白袍松的像是飄在空中,謝淮冬蹭了一把不知爲何流下的眼淚,看着他的背影,心底的酸澀怎樣都壓不下去。
他說離開?他到底知道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