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滿唐紅 >第0432章 異類
    女管事彎着粗壯的腰,語氣謙卑的說着。

    女管事也是官,雖然只是從九品下的小小的女官,但也有資格在李元吉面前自稱一聲臣。

    也正是因爲她有資格稱臣,所以她纔有膽量跟李元吉說道說道。

    其實她在李元吉阻止她對蘭婢用刑的時候,就猜到了李元吉同情心氾濫了,不忍心看到蘭婢被如此責罰,想要爲蘭婢開脫。

    她要是府上一個普通的女婢的話,她會毫不猶豫的順應李元吉的心意,放過蘭婢。

    甚至都不需要李元吉開口,只要李元吉微微皺皺眉,流露出一絲對這種事情於心不忍的神情,她就會立馬放過蘭婢。

    可她不是,她是府上的女官,向楊妙言負責的女官。

    李元吉沒有以府上男主人的身份直接下令讓她放過蘭婢,那就必須給她一個能向楊妙言交代的理由。

    不然楊妙言要是問起此事的時候,她給不了楊妙言一個合適的理由,楊妙言板子打下來,可是沒人替她挨的。

    自從府上之前那批人出現了內賊,被楊妙言給清理了以後,她和她的同僚們就徹底的謹慎了起來,萬事以府上的規矩爲先,萬事都要給楊妙言一個合理的交代,絕對不擅自做主,也不以揣測到的主人的心思去做事。

    總而言之就是一句話,主人交代的一定做好,主人沒交代的,又沒在份內的,絕對不自作主張。

    “有什麼關係?”

    李元吉自問自答道:“有很大的關係。”

    說到此處,李元吉指着李淵賜下的御書道:“你好好看看,這御書是不是光亮如新,是不是跟一個月前掛上去的一模一樣?”

    女管事跟着李元吉所指去看,確實光亮如新,跟一個月前掛上去的一模一樣。

    能不一樣嘛。

    每天都有人擦拭,金漆要是出現了脫落的地方,還有專人補,當然跟新的一模一樣。

    不過,她也明白了李元吉的意思。

    李元吉這是要將別人的功勞按在蘭婢頭上,藉此幫蘭婢開脫。

    雖然經不起驗證,也經不起細說,但足以給楊妙言交代了。

    只要隨後將蘭婢的工作改成擦拭李淵的御書,然後再跟楊妙言如實稟報就可以了。

    一位親王,還是府上的男主人,能耐着性子幫一個侍婢找一個開脫的藉口,已經足以讓侍婢脫罪了。

    不管他找的藉口有多經不起推敲,有多經不起細說,只要報給了楊妙言,楊妙言都會認,而且還會深信不疑,並且也讓府上的其他人深信不疑。

    這就叫夫唱婦隨。

    在這個時代,尤其是在權貴家庭中,一切跟自家男人唱反調的妻子,都算不上好妻子。

    因爲你作爲他的另一半,你跟他唱反調,讓他下不來臺,除了會打擊他的威信、威望外,不會有任何好處。

    別人因爲你屢屢跟他唱反調而看不起他的時候,也會看不起你。

    因爲你們是一體的。

    他被你屢屢唱反調弄的有多不堪,你就有多眼瞎。

    後世有很多人總是喜歡將這個問題歸類到男人的面子、大男子主義上面去。

    其實不然。

    因爲在外人眼裏,夫妻是一體的,你有沒有面子,得看你的另一半能不能幫你掙會面子,而不是你貶低了他,就能擡高你自己了。

    在外人眼裏,你貶低他貶低的有多狠,你就有多不堪。

    你以爲你在貶低他的時候是在彰顯自己有多厲害,有多有家庭地位,其實都是錯覺。

    在外人眼裏,不會覺得你有多厲害,只會覺得看了一處猴戲,也許還會期待下一場。

    所以,你想有面子的話,你得幫你的另一半更有面子纔行。

    如此能達到一加一大於二的效果。

    在這方面,古人就做的很好。

    尤其是讀過書,明事理的古人。

    “臣明白了,殿下的意思是蘭婢的心思都用在了伺候聖人御書上了,所以才懈怠了九葉金蘭?”

    女管事也沒有再跟李元吉揣着明白裝糊塗,痛痛快快的把李元吉想要的說了出來。

    李元吉會心一笑,點着頭道:“正是如此。”

    女管事點了點頭道:“那該如何賞賜蘭婢呢?”

    功是功,過是過,在李元吉沒有提到功過相抵的情況下,功過就要分明。

    這不是說女管事不會變通,而是楊妙言定下的規矩就是這樣。

    這是一種很簡單,也很有效的御下手段。

    可以使得下面的人在有功的時候不驕傲,不懈怠,也可以使得下面的人在有過的時候不抱有僥倖心理,從而使得下面所有人在做每件事的時候都謹謹慎慎。

    “賞賜就不必了,功過相抵吧。”

    李元吉笑着擺擺手道。

    女管事躬身一禮,“臣遵命。”

    李元吉看了一眼還在努力的用自己的鮮血澆灌九葉蘭,歧途救活九葉蘭的蘭婢,嘆了口氣道:“去看看她吧,別讓她死了。”

    女管事應允了一聲,走到了蘭婢身邊,蹲下身,用沉重的語氣說了一句,“你可以放心了,殿下已經饒恕你了。”

    蘭婢聽到這話,才恢復了神智,短暫的愣神過後,眼含着熱淚四處尋找起了李元吉的身影。

    看到了李元吉以後,強忍着哭腔,給李元吉一個勁的叩頭。

    李元吉甩了甩袖子,揹負雙手,丟下了一句,“回去好好養着吧”。

    就走了。

    蘭婢就像是沒聽到這話一般,還在叩頭。

    直到被女管事拽了一把後,才停止了叩頭,然後一個勁的感謝起了李元吉的大恩大德。

    李元吉一點兒也不認爲自己這算是大恩大德,在他看來,他的人因爲一束蘭花,將蘭婢打的皮開肉綻,有點重物輕人,這是錯誤的,他只不過是撥亂反正而已,何來恩德之有?

    不過蘭婢喜歡把這當作是恩德,那就隨她去吧。

    反正他是沒心思去糾正的。

    因爲這個時代的絕大多數人在碰到了這種事情以後,都會這麼認爲,他一個人是糾正不過來的。

    要是非要去糾正的話,還容易被當成異類。

    這就是很悲哀的一件事。

    明明你心裏有正確的是非觀,但卻不能灌輸給別人,也找不到一個跟你是非觀一樣的人。

    你就像是一個盲流在異國他鄉的遊人,目光所及之處皆是跟你不一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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