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陸老夫人還沒睡,一直等到陸淮下衙,母子倆這纔有功夫好好聊了聊陸靜嫺的事。

    “老大,咱們這麼做雖然是被逼無奈,但也不可過於虧欠靜嫺那孩子。”到底是養了十多年的孫女,常年承歡膝下,就是鐵打的心也不由軟了幾分。陸老夫人提起陸靜嫺,還是很爲她考慮的。

    陸淮幾口喫完碗裏的面,擱下筷子整個人舒坦多了,才慢悠悠開口。“娘說的是,不過這麼多年咱們將她放在嫡女的位置上已經足夠優待她了。以後她還是府裏的姑娘,出嫁時府裏照樣會隨一份嫁妝,這和之前沒多大差別。”

    見老夫人還是面有不忍,陸淮頓了下又道:“何況她母親纔是個什麼身份,能有如此結果已經是咱們優待她了。”

    陸老夫人見陸淮注意已定,也不好多說什麼。府裏大小事她雖然都過問,但陸淮到底是侯爺,都說老來從子,只要陸淮下了決斷的事,老夫人多半沒有意見。何況侯府若出了事,陸靜嫺也討不了好,既然找不到幕後主使,又想將此事平息,也只能從陸靜嫺這裏下手了。

    陸老夫人如今只盼着如此作爲能令長公主滿意,千萬別再揪着侯府混淆血脈一事不放。

    理清楚侯府的事,陸老夫人才有心情關心陸淮,問了最近朝堂的動向,又問了陸淮最近喫用的可香,聽他一一答了,才覺安心不少。見時辰不早,陸淮起身告辭,他一拱手,語氣尊敬。“不打擾娘休息了,有事只管吩咐文氏,可別累到自個兒了。”

    陸淮身量極高,一站起來將屋內的光線擋了大半,見兒子關心自己,陸老夫人心裏比吃了蜜還甜,她笑着道:“娘知道了,你只管保重自身,朝堂的事已經夠你煩的了,府裏有娘替你盯着呢!”

    見陸淮點頭,陸老夫人最後道:“文氏那邊你也多安撫安撫,靜嫺的事千萬仔細些,別在文氏跟前露了馬腳。”

    陸淮心裏覺得文氏只是個目光短淺的婦人,根本不可能影響大局,嘴上還是應了聲。他從老夫人的壽安院出來,還沒到文氏的正院,便收到消息說陸靜嫺在屋裏發脾氣,砸了好幾個碗碟,還將丫鬟們都鎖在了外頭,她院子裏現在亂做了一團。

    來報的是福貴,作爲府裏的大管事若不是陸靜嫺確實把事情鬧大了,是不會驚動到他,更不會讓他親自過來稟報的。雖然老夫人說大姑娘如今在身份上只是府中的養女,但畢竟前頭寵了十多年,福貴一時也拿不準怎麼處理最好。

    前頭提燈的小廝循着聲音轉身,燭火照在陸淮臉上明明滅滅,福貴小心瞥了一眼,能感覺出來陸淮心情不大好。這麼想着,便聽陸淮沉了聲道:“既然愛砸,就讓她砸個夠。命丫鬟去告訴她,碗碟咋沒了,可就真沒了。往後只按照養女的份例就是。”

    福貴一愣,趕忙應是,陸淮不再看他,腳步不停地回了正院。福貴看着陸淮走遠的身影,還有些懵。原以爲侯爺會去大姑娘院裏看一眼,或是命夫人去看一眼,哪知道竟是提都未提,且如此果斷堅決地將人從雲端掃落入泥裏,彷彿從前十多年的父女之情從來不存在一般。

    因着這些猜測,福貴從心底漫上一層涼意。大姑娘這是徹底淪爲了棄子啊。他嘆口氣心想,既然侯爺有話在先,他也就不費心思了,只喊了小丫鬟去傳話了就是。

    陸靜嫺滿心以爲府裏會給她一個交代,哪怕是一丁點安撫。可她在院子裏折騰不休,沒有等到老夫人和夫人的隻言片語,就連平時對她很是寵愛的父親,聽見了也只裝作沒聽見。過來傳話的小丫鬟脆生生的嗓音,將父親的意思傳達的明明白白,也讓院裏的婢女僕婦們聽了個一清二楚。

    陸靜嫺一時間沒忍住,當着衆人的面“哇”地哭出了聲,這下她是半點不敢作妖了。不用人說,她也知道自家不再受上頭看重。

    翌日一大早,陸姝瑤一邊用早膳,一邊聽紅珠繪生會澀地將陸靜嫺那頭髮生的事說了一通。大概是老夫人昨日說了,以後侯府的嫡女只有她一人,紅珠的態度明顯好了不少,瞧着比以往還要衷心。

    紅珠一段話說完,站在一旁看陸姝瑤靜默的用膳,她想以往大姑娘總是壓二姑娘一頭,如今徹底被老夫人打入了泥裏,二姑娘當是很高興的吧。可她等了許久,都沒聽到陸姝瑤說半個字。紅珠悄摸擡頭,就見陸姝瑤一雙好看的杏眼對着她似笑非笑。

    紅珠猛地一驚,瞬間收了各種小心思。

    見小丫鬟安分了,陸姝瑤這才放下調羹,拿帕子擦了擦嘴,淡淡道:“大姑娘的事你們聽聽就罷,若是給我聽見我院裏的人膽敢議論,我就讓你們哪兒來的回哪兒去。”

    紅珠莫名感覺到一股寒氣,從腳底一直竄到頭頂,凍的她指尖都不自覺顫抖起來。往後可都不敢再姑娘跟前耍什麼心眼了。以前她總覺得紅杏是個傻的,除了老老實實聽話什麼都不會,如今看,紅杏纔是最聰明的,姑娘需要的就是老老實實的丫鬟。

    陸姝瑤沒再理會紅珠的小心思。她起身由着丫鬟們幫她系披風,穿鞋,準備去壽安院給老夫人請安。不過她在小花廳等了許久,沒見老夫人出來,最後只姜嬤嬤出來說了句老夫人身體不爽利,想打發陸姝瑤回去。

    陸姝瑤明白其中的關竅,自然無有不應。她很快起身告辭。

    姜嬤嬤看着陸姝瑤走遠的身影,一時有些愣神。旁的孫女聽說祖母病了,無不上前問候幾句,哪怕只表心意也好。這位二姑娘倒是走得爽快,也不知老夫人和侯爺將心思落在二姑娘身上到底是對是錯。

    陸姝瑤自然不會侍疾,老夫人拿她當貨物一樣買賣算計,她上趕着做孝子賢孫做什麼?

    陸姝瑤前腳從老夫人的壽安院出來,後腳就碰見了陸敏和韓敬元,陸敏顯然有急事在身,沒多停留徑直往老夫人屋裏去了,韓敬元不知怎的沒跟上去,見陸姝瑤要走,反而一把將她攔住。

    桃花眼少年今日穿了一身青色直綴,顯得身姿挺拔、器宇軒昂。他眼神半點捨不得從陸姝瑤臉上挪開,見她有往後縮的徵兆,先一步開口,語氣很是溫柔。“二表妹,可否借一步說話?”

    他說着眼神閃亮亮地盯着陸姝瑤,站在原地等陸姝瑤回覆。來來往往的丫鬟不少,幾乎個個都要側目看他們一眼。陸姝瑤煩不勝煩,只得應了。他們前腳剛走,有條小尾巴悄咪咪的跟在兩人身後。

    武安侯府內有湖,兩人就站在湖邊說話,陸姝瑤面湖而站,滿目皆是殘荷敗絮的景象。她心無波瀾,冷淡開口。“表哥有話就說吧,不過我希望過了這次以後,不要再來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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