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您不用膳領着咱們到這裏做什麼?”外頭實在太冷了,摘星穿了件夾襖,還是凍得直哆嗦。

    本來說好了拿紅泥小火爐熱飯菜的,不知大姑娘想到什麼了,竟是連飯都不喫,將她們帶到院子附近,埋頭找什麼東西。

    摘星搓了搓手,哈出一口熱氣,叫她說,這麼冷的天,做什麼都不如溫溫暖暖的喫頓飯,窩在暖閣裏舒坦。幸好底下人的官司不敢擺在明面上,衣裳、碳火、月例銀子等等都是不敢剋扣的,要不然她們的日子還要更難過。

    “姑娘叫咱們做什麼就做什麼唄,你哪兒來那麼多話!”攬月橫她一眼,提着燈籠埋着頭,瞧的愈發仔細。

    陸靜嫺找了一圈,一無所獲,倒也不氣餒,慢悠悠道:“如意閣不是要找那小畜生,天黑透了,咱們儘早幫着一塊兒找找。”

    摘星同攬月對視一眼,一時鬧不明白姑娘想做什麼。

    按說她們在姑娘身邊待的久,該最瞭解姑娘纔是,大姑娘同二姑娘水火不容,這事滿府皆知。按照大姑娘的性子,斷沒有討好二姑娘的道理。

    不明白歸不明白,主子的吩咐兩人不敢耽擱,心裏思量不過一瞬,也跟着低頭忙活起來。

    主僕三人忙活了許久,正要回去,便聽攬月刻意壓低聲音,輕聲道:“姑娘,您快看那片樹叢底下!”

    花叢的樹根中間,一團動彈不了的紅色,不是正是那隻小狐狸麼!

    那底下樹根駁雜,且枝葉茂密,輕易很難發現,要不是攬月找得腿疼蹲下來揉腳,大概也發現不了。

    陸靜嫺湊過了去看,小狐狸一雙眼睛半闔着,動彈不得,聽見人來也只不過略睜了睜眼。她定定看着它,輕輕緩緩的笑了笑。

    “姑娘,還是沒找着。”紅杏有些着急,一整天過去了,小狐狸怎麼一點影子都沒瞧見。她支使院子裏的小丫鬟們,都快將整座侯府翻了個個兒了。

    陸姝瑤一張小臉繃的緊緊的,沉聲道:“繼續找,阿哨那麼小,定是出去撒歡去了。侯府門前有人盯着,它不會跑出府去。只要在府裏,不會一直找不到。”

    “嗯!”紅杏紅珠點點頭,又領着小丫鬟們出去了。

    陸姝瑤也沒閒着,穿着斗篷,提着燈,一直找到了三更天。

    還是他們這邊動靜太大,叫陸老夫人知道了,陸老夫人命丫鬟們仔細尋,又讓姜嬤嬤親自盯着陸姝瑤睡覺,陸姝瑤這才勉強入睡。

    不過這一夜她睡的一點都不好,總是想到小狐狸。等第二日,人便有些懨懨,總是提不起勁兒來。

    紅杏提了食盒進來,將早膳放好,見陸姝瑤臉上帶着不正常的紅暈,心疼的勸:“姑娘該早些睡的,陪着找到那麼晚,哪會喫得消?”

    她伸手去摸陸姝瑤的額頭,卻碰見一片滾燙。“呀,姑娘您發燒了。”

    陸姝瑤自己倒覺得還好,只人有些發冷,頭上昏昏沉沉的,她撐着下巴問紅杏:“你將昨日的事再同我說一遍,阿哨怎麼好端端的會跑出去”

    紅杏點點頭,將昨日的事又說了一遍,端了熱粥,勸着陸姝瑤多喫一些。陸姝瑤哪有胃口,手裏捏着勺子,想的還是不知所蹤的小狐狸。

    小傢伙通人性,在外頭過了一夜不知道該如何驚惶呢!

    陸姝瑤草草用了幾口,就躺在塌上小憩,迷迷糊糊之間彷彿還能聽見阿哨的哀嚎聲,她很快又驚醒了。如此反覆了好幾次,到了半下午,不止沒退燒,額頭滾燙的厲害。

    紅杏一早去府裏喊大夫,哪知大夫家中有事,休了假,只得又去壽安院裏向老夫人討了牌子,出府去街上找大夫去。

    穿着秋香色比甲的丫鬟一路跑的比風還快,鞋子跑掉了,便拾起來繼續跑,一路行至醫館門口,拍門的力道大的幾乎要將醫館的門板拍穿。

    沈韶議完事站在走廊裏吹風,外頭細雨霏霏,風將雨吹進來,也將紅杏嘶啞的聲音吹了進來。

    察覺到沈韶的視線,常壽跟着看了一會兒,肯定道:“主子,是陸二姑娘身邊的丫鬟。看她拍的這麼急,全然不顧形象,莫非是陸二姑娘有恙?”

    常壽其實弄不懂主子同陸二姑娘關係,若說主子不在意,這等小事連一個眼神也不會給。更遑論上次,竟還同陸二姑娘同桌而食,這可是小郡主都不曾有的待遇。

    但若說主子有多在意,也不盡然,聽見陸二姑娘有恙,不會仍舊這般淡然。

    沈韶收回目光,轉身向屋內走。“將門窗關上些,別讓雨進來浸溼了我的書。”

    “是,小的知道了。”

    常壽心道果然如此,看來主子對陸二姑娘也沒什麼特別。

    這處也是沈韶固定處理事情的地方,他偶爾也會留宿在樓上最大最雅緻的那間屋子裏。外頭細雨綿綿,屋內溫暖如春,沈韶手持書卷,眼簾半垂,耽擱了許久卻久久沒有翻頁。

    他放下書,淡淡道:“去外頭看看,那丫頭怎麼了。”

    “啊?”

    撐着下巴就快睡着的常壽,被沈韶這一句瞬間驚醒,擡眸正對上主子深沉如墨的神色,到嘴邊的疑問瞬間嚥了下去。

    常壽動作很快,片刻便過來躬身稟報:“主子,聽那丫鬟說陸二姑娘病的厲害,府上大夫不在,醫館裏的這位卻不願出診”

    沈韶執杯的手頓了頓,問:“你常說救人一命如何來着?”

    常壽眼睛轉了轉,麻溜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主子,郭大夫家離這兒不遠,要不小的去請了跟着去?”

    “嗯,去辦吧,既然你同那丫鬟關係頗好,便允了你這點私心。”

    常壽:“???”

    他、他壓根連那丫鬟的名字都不知道,什麼時候關係頗好了?

    親眼瞥見常壽離開,沈韶擱下茶盞,又重新執壺給自己倒了一盞,甫一入口他便搖頭,“略淡了些,常壽這烹茶的手藝越發退步了。”

    “姑娘!姑娘!大夫來了!”紅杏急的眼圈通紅,拉着大夫的袖子跑的越發快,才進了如意閣便發覺裏頭亂做一團,紅珠一見她跟看見了主心骨似的。

    “幸好你回來了,再不來我都不知該怎麼辦了!”

    紅珠說着忙讓開些,讓大夫替陸姝瑤把脈。

    紅杏眼神緊緊盯着郭大夫,皺眉問:“我走時姑娘還算好,怎麼這會兒臉紅成了這樣。”

    陸姝瑤皮膚白皙,臉上紅一丁點看起來就非常明顯,這會兒雙頰跟塗了胭脂似的紅透了,可見燒的有多厲害。

    “姑娘不知怎的魘住了,哭了好一會兒,我剛纔給姑娘喂水、喂粥,竟是一點也喂不進去。”紅珠說着說着哭了起來,她雖然是老夫人那邊派來的人,待的久了,也自然對陸姝瑤有了感情。

    郭大夫在坊間不出名,但其實醫術絕佳,在兩個丫鬟的逼視下仍舊紋絲不亂,他穩穩的把過脈後,說:“這位姑娘的病看似來勢洶洶,其實並不要緊,捂一捂、發發汗,兩貼藥下去也就好了”

    紅杏兩個對視一眼,心裏籲出一口氣。

    郭大夫將兩人表情收入眼底,利索的起身開藥,將用法和用量仔細說了一遍,便拎着藥箱離開了。臨走前,他看着躺在牀榻上昏迷不醒的陸姝瑤,輕輕搖了搖頭。

    “怎麼樣?陸二姑娘到底怎麼回事?”常壽不懂主子的意思,但也知道這事非得問清楚不可。

    郭大夫摸了摸嘴角的鬍鬚,半點沒含糊。“這回的病算不上什麼大病,倒是並不打緊。就是、就是這姑娘的心病似是不輕”

    隔着一個窗臺,認真看書的男人眉頭微動,平靜無波的眼神掃過來。

    郭大夫連忙站直了,恭恭敬敬給沈韶行禮:“主子,陸二姑娘主要是心病,不過藉着高燒發出來倒也是好事。不過,小的從侯府出來挺說陸二姑娘的愛寵不見了陸二姑娘連夜尋找愛寵,着了風雨纔會生病。”

    沈韶點點頭,不知聽進去了還是隻是在敷衍。

    常壽看了眼主子,問:“那愛寵是什麼?貓兒?狗兒?”

    郭大夫搖頭,“都不是,好像是隻小狐狸,挺得陸二姑娘喜歡的,還給起了個名兒叫‘阿哨’,想來那小寵在陸二姑娘心中很有幾分分量”

    郭大夫說完,發現沈韶主僕都沒說話,氣氛詭異,落針可聞。

    “‘阿哨’?是個好名字。”沈韶輕笑一聲,手裏捏着的書,略微有些變形。

    郭大夫低着頭驚出一身冷汗,仔細咂摸了一遍主子的話後,腿肚子直打顫。

    這、這不是撞主子的名諱麼?陸姑娘好大的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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