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能融化掉你嗎?”秋望業臉上帶着興奮的笑。
“覆于山川之雪,到了春日,自然融化。”
秋望業雙目直直盯向他背影,見他並沒有披白色大氅,低頭看了眼自己,便將身披的大氅解下來搭在假山上,“我最厭惡的,就是你這幅模樣,哼,似乎這個世上,沒有什麼是你不明白的,是你不會的。”
徐聽賦輕嘆一聲,“你要我怎樣啊?”
“我要你死。”秋望業一張臉無比猙獰,右手握緊劍柄,卻見他仍如孤松一般挺立,眼中怒火更甚,“我已經來了這麼久,你怎麼還不轉身看我?背對與人,這就是你作爲世家子弟的禮儀嗎?而且,你不怕我突然出劍,在背後偷襲你嗎?”
徐聽賦靜靜說,“我只是在看她而已,因爲我知道,我……再也看不到她了。”
“她?”秋望業聲音似有些哽咽,微微低頭看向地面,衰草倒在地磚縫隙中,早已被折斷,“是啊,所有人都只喜歡你,師尊是,前莊主是,就連……她……也是。”
徐聽賦終於轉身看他,面龐帶着無法抹去的哀傷,“那我死了,你能放下嗎?”
“放下?哈哈哈……”秋望業癲狂嗤笑,“師兄啊,我早就沒有回頭的機會了,從我開始煉製寒蟬泣血丹那一刻起,我就再也沒有放下的資格了。”
“人生處處可回頭。”徐聽賦話音方落,忽聽一側傳來少宮主聲音,“你還不明白嗎?是他自己不願意回頭啊。”
徐聽賦看向站在圍牆上的人,輕輕嘆息,“少宮主,我其實一直有個問題很不解。”
“哦?請問。”少宮主右手一擡,做了個請的姿勢。
“少宮主,你是如何做到,總將殘忍的話,說得這般悲天憫人?”他問。
“這個嘛,也許,我真的是一個悲天憫人之人呢?”少宮主似笑非笑看他。
徐聽賦點頭,“如果,你的父親不是三途宮宮主,或許以少宮主之能,的確會成爲名揚天下的善人吧。”
少宮主沉默半晌,突然笑了起來,“世人都說,你是天下第一劍,你的佩劍雪落梅間,是天下第一利器,然而此時此刻我才知道,你的佩劍,只能算是你身上第三鋒利之物。”
“哦?”徐聽賦似乎來了興趣,“那第一第二是什麼呢?”
少宮主的目光明亮,直直看過去,“第二,是你的嘴。而你最鋒利的,其實,是你那雙眼睛。”
“能得少宮主這般讚歎,我應該說榮幸嗎?”他問。
“若是正常情況下的你,會,因爲,你總是個謙遜有禮之人,但現在,我想是不會的。”
“少宮主啊。”徐聽賦輕嘆,“你既然已選擇永埋心中光芒,自願墮落黑暗,又爲何在黑暗中苦苦掙扎?”
“哦?”
“墮落其實也是一件好事,畢竟墮落的時候,人只有快樂,而不會感覺到痛苦,但我從不認爲,少宮主你的遊戲,是你墮落的表現。”
聽到話,少宮主沉默半晌,陰陰說,“我就說,你的眼睛,纔是天下間最鋒利的東西,鋒利的,讓我喜愛不已。”
“好說。”徐聽賦輕笑,“若是少宮主喜歡,那待我死後,你挖去我這雙眼睛便是。”
“那還是算了吧。”少宮主搖頭,“你的眼睛只有在你身上,纔會是天下間最鋒利的東西,就像雪落梅間,在你手中能成爲天下第一劍的佩劍,而在我手中,或許就只是用來殺人而已。”
站在一旁的秋望業急忙大喊,“我纔是天下第一劍。”
少宮主微笑看他,“那要等明天之後,才能決定誰纔是天下第一劍。”
“自然是我。”秋望業說的無比堅定。
少宮主笑了一聲,“好吧,或許是呢,那明日見分曉。”他看向徐聽賦,“那我告辭,不打擾先生休息。”
他人如月下清風,眨眼便消失不見。
秋望業看向他,目光堅定,“我纔是天下第一劍,我會將老天爺賜予你的所有一切都搶回來歸我。”
他如宣誓一般真誠,抓過大氅一披,縱身一躍,隨着少宮主方向離去。
徐聽賦沉默站在地上,許久輕嘆,“或許,是我有錯吧。”
九月初一,金陵棲霞山。
早已被天下武林人士包圍的棲霞山,已是漫山紅楓,一眼看去,紅色與天上白雲交接,燦爛奪目。
山中,秋望業已經來到決戰之地,還算平坦的山頂,紅楓環繞。
原白川站在遠處山峯之上,看向前方。
“哎,人真多。”他抱怨一句,隨之笑了,“也是,這樣的盛世,誰不求一看呢?”
“我們也是來看的人啊,只是挑了個好位置,清靜罷了。”雲綠話音剛落,就聽身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說,“此山太高,四周陡峭,要想上來,必須極高輕功,自然人少。”
兩人急忙轉身,背對山崖,看向走來的青衣中年男人,卻是並不認得。
雲綠笑了說,“原來三公子也來了。”
“一見徐聽賦,天下間有誰會不來呢?”三公子走過來,站在山崖邊往前看,忽而嗤笑,“這就是東施效顰吧?呵呵。”一邊笑一邊搖頭,“真是畫虎不成反類犬,難不成徐聽賦能成爲天下第一劍,靠的是那身穿着?”
原白川道:“或許,這樣的模仿,能讓他認爲自己更接近徐聽賦。”
“也是。”三公子點頭,“他站着不動,而心卻不靜。”
原白川沒有接話,而是看了看,奇怪說,“離午時只有一刻鐘了,怎的徐聽賦還未到?”
放目四看,只有無邊無際的紅,燦爛如天邊雲霞,可唯獨不見那一抹白。
“還有一刻鐘呢,再等一會兒吧。”雲綠不是很確定地說,“徐聽賦也不是那種高傲之人,應該不至於掐着時辰來啊。”
“只怕……”身旁的三公子說,“是被纏住了吧?”
“這……”兩人心中一驚,原白川說,“我去看看。”
“我陪你去。”雲綠毫不猶豫往前走,“我們一起也好有個照應。”
兩人跳下高峯,幾個起落如燕子臨風落地,他蹲在地上,雙手在泥巴上抓了抓,髒兮兮的手抹了把臉,“走吧。”
滿山紅楓,入目唯紅,人血灑上,襯得紅楓更紅了。
徐聽賦靜靜站着,看向面前的人,“慕容翎,血途獄王,又見面了。”
“是啊,又見面了,的確有緣,我自知並非你之對手,不若我們在此賞楓,也算一番樂事。”
“哈。”徐聽賦搖頭,“我真是不解,一手促成我與秋望業決戰的是少宮主,現在卻又派人來阻攔的也是少宮主,爲何呢?真是令人不解啊。”
“很正常。”慕容翎如常說,“他的想法總是捉摸不透,誰也不知道他下一步會做什麼,所以,我們習慣了,也就不願意多想。”
“那讓我想想吧。”徐聽賦雙手背在身後,冷冽秋風吹落幾片紅楓,落在肩上。
如雪的白衣,如血的紅楓。
“我能殺出去趕往決戰,到時也必定身受重傷,這樣一來,就能保證秋望業得勝。若我殺不出去,那徐聽賦不戰而逃,此次決戰,勝負已分。”
聽到話,慕容翎輕笑,“先生何必妄自菲薄?我並非你對手啊,你這樣說,擡舉我了。”
“哈哈。”徐聽賦發笑,“我雖是見識淺薄之輩,但也曾聽人說起,而今拾人牙慧,勉強也知曉,我已置身奇門遁甲陣法之中。”
說完,徐聽賦嘆息,“少宮主的確是曠世天才,不過二十來歲,所學之多,所學之精,天下難得啊。”
慕容翎點頭,“這倒是真的,他的確是個驚世奇才。”
“嗯。”徐聽賦點頭,“所以,我破不了此陣,打不打得敗你,都無意義。”
“你真正的目標應該是這陣法,何必來打敗我呢?”慕容翎淡淡微笑,看起來心情很是不錯。
徐聽賦略一沉默,“我也很希望能與血途獄王一同賞楓,這該是何等榮幸?只是,我終究要上山啊。”
“可惜,你上不了山。”慕容翎搖頭,拒絕之色毫不掩飾。
“不試一試,又如何能知道結果?”徐聽賦話音落,右手一揮,直撲慕容翎而去。
眨眼間,兩人已過十餘招,慕容翎看破他心思,“你以爲,少宮主會將破陣之法告知於我?你算錯了。”
徐聽賦眼中有着濃濃疑惑,一運功,後背鞘中長劍飛出握在手中,刀劍相擊,殺氣四溢,四周楓樹石頭破碎亂飛。
見徐聽賦眼中疑惑,慕容翎輕笑,“很意外?”
“可能是有點,但也不是很嚴重。”徐聽賦雲淡風輕說着。
慕容翎笑了,“此乃三途宮之絕學曼珠沙華功,徐先生既名雪覆山川,那武功自然是屬水,如今遇到屬木的曼珠沙華功,終究無法全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