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藍衣青年,就是眼見不好,急匆匆矇頭往回趕,一進集英館就往裏堂闖。邊走邊喊:
“師父不好了,樊羽士在塘河上和一個紅衣少年打起來了!”
打起來就打起來,與他何干?白髮老頭隨便披一件大袍,吹着堂裏舒爽的寒風,啃着一隻油膩的雞腿,順便舔一舔手指,大咧咧地說道:“打就讓他們打,樊廡打人,我能幹什麼?”
弟子欲哭無淚:“我怎麼感覺是要命了呢!”
寒風依然灌滿庭間,短暫的靜謐中,老人繼續打量着半邊雞腿,心緒飄遠。又彷彿在品味,淡淡道:“你是在侮辱羽士的人品修養嗎?以羽士的今日地位,絕對不會和小輩結仇,放心~”
放心?那弟子爲他急得跺腳,這都什麼時候了?
“紅衣啊師父!在我們莫城,除了那個人,誰還穿紅衣啊?那個人和少主有個怨您忘了嗎!”
語氣從痛心疾首到無可奈何,繼續勸說道:“少主今日出城……”
話進了耳,老人卻整個僵在了那兒,擡臉依然死撐着嘴硬:“個怨歸個怨,都是自己人……”
這話自己都聽不下去,立時站起來。
“引路,快!”
陸仁甲:“師伯行色怎麼這麼匆忙?”
陸仁乙:“天要下雨,師伯忘收衣服了吧。”
另一頭,張生昀也收到了消息。
“和紫雲頂的樊羽客打起來了……再探!”張生昀硬着臉,一旁的阿衡也不做多的打擾。
只是……
“白家也摻和進來了。”張生昀嘆着氣,“只是下手是不是也太快了?”
阿衡只得在旁進一步提出自己的好奇和疑問:“白家對莫城難道還沒鬆手嗎?”
張生昀擺擺手:“不,表面是退出去了。但是沒撤出去,誰又能說什麼?畢竟這裏是白老的故里,那集英館的袁方印也曾經是白老忠實的左膀右臂啊。”
阿衡微微喫驚,這個他倒不知道。
“難怪之前大伯讓我在莫城不要輕舉妄動,可是沒聽說集英館和白家有什麼關係?”
張生昀笑道:“家臣和門客本就不同,像我們背叛就背叛,還能被說一輩子嗎?他袁方印被白桂棟瞧不起脫離了,就算和那頭斬斷了聯繫,那是該幫還是得幫啊!不然哪能輪到茅家在他們頭上作威作福。”
阿衡聽得似懂非懂,畢竟接觸時日尚短。這莫城的水,他似乎還未完全摸清楚。
卻還有另一頭接到消息。
茅家。
“真是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這些柳家人,沒完沒了沒完沒了!”茅言忠言語頗爲惱怒。
但是因爲這個沒法剿滅的家族,難道還要怪白老,怪陳家嗎?只怪自己當時連話語權都沒有。
茅思齊卻覺得無所謂。
“兩個都是敵人,無論死哪個,對我們都好啊父親。”
散漫的語氣,沒由來地惹來茅言忠的怒喝:“蠢才!一個死了另一個只會失去忌憚。你什麼時候才能學會權衡!”
這番話顯然經常耳聞,茅思齊斯文的臉上閃過幾分隱忍,終究憋不住氣道:“您這樣只會讓敵人越累越多。而且父親,昨天那隊賈家的弩隊可是全軍覆沒了。我們可能已經暴露了,父親!”
這點倒是有說動茅言忠,不過顯然他要考慮得更深一層。
“賈家的弩隊心高氣傲,不肯爲我所用,倒也死不足惜。但我總覺得蹊蹺,他們似乎另有聽命……別到時候又白忙活一場,惹來一身騷,好處都是別人的。”
雖然自信今時不同往日,但是誰知道那些自傲的世家們,腦子裏想着什麼。
茅言忠還在思索計策,茅思齊又忍不住多抱怨了幾句:“那羣賈家的私兵,簡直把我們家當手下了。又喫又喝,就是不拿正眼瞧人,活該被一鍋端了,該!”
他可對那隊人的傲慢自負記憶猶新。做慣了這一片的商業霸主,幾時受過那樣的輕慢眼神,賈家這船,根本也不想載他們。
茅言忠卻拿眼一橫:“有空罵別人,不如想想幕後的人。這找不出來,我始終難以安心……”
茅家謀算幾世,幾世都是精明強幹的子弟。
但是在他們謀算不到的地方,在他們以爲人死已矣的地方,高明的收網人,即使已死,也能爲他的兒孫們,收攏堅固不可破的盟友。
白孟乾還要柳家的那半分勢力,刺殺不成改切磋,也成了必然。
偷襲的陰招與僥倖的躲避都已過去,強勁的劍力仍是在每一劍中顯得又快又狠,稍偏一點,都有可能刻入骨肉。
柳紆滎之前來不及收力,肩被劃破了一劍,腰也被砍了一劍,這麼拉不開距的比拼,屬實罕見,他樊廡的招式也施展不開!想不通,難道還有後手嗎?
不過對方也沒好過。
樊廡綠眸上方的眉毛剛被刮過,柳紆滎本來是想剜眼珠,被樊廡擋開刮下。樊廡左臂被劃開了一長條,簡直要廢了。
哼!
柳紆滎的手即使重得像灌了鉛一樣,表面依然很穩。畢竟主子是主子,手下經常可以犯渾。何況白孟乾完全可以放下權勢,在背地裏陰他。他可不想英名盡喪。
白孟乾這小子,當年不就是廢了他一條手嗎?讓他手下這麼來!
袁方印急匆匆趕到。保持着安全距離,看清形勢,揮揮小手,實際心裏小人兒不停翻着白眼。
“哎喲,樊羽士,喫晚飯了沒有啊,沒有去我那裏坐坐唄。”
柳紆滎也更有底氣冷笑一聲:“人快全了,殺我只會給你主子添堵。”
這話說得不分時候,樊廡後期就沒有用全力,劍腕抖動,就是一招“落雨奔雷”,此時突然發力,震斷柳紆滎的胳膊不是沒有可能。柳紆滎急忙回撤,不能力抗。
“混蛋站住——”女聲劃破夜幕,柳紆滎心念一動,餘光掃過。
一個藍影追着一個白影,就是兩團白影。
柳紆滎扔劍側身,擡手直接給了這個樊廡一肘,登時今日胸中惡氣一出。
此時圍觀人員望着眼前狀況,頓時有些手足無措。好端端拿劍,怎麼肉搏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