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紆滎站在他的角度,重新想了一遍,確定他還是會上門。只是不知道:到底是合縱,還是連橫呢?
真沒想到,還會出現這樣的變數。
想通了,柳紆滎微微笑道:“明天見張清瑩,你要去嗎?”
不過薏苡也不簡單,輕描淡寫地說道:“不用,你們好好敘舊情吧。我和王奇也有約,就在你們附近。”
“這麼狠?”柳紆滎失笑了,問道,“那我問你,你知不知道她和王奇……是不是真的?”
“你還會喫醋嗎?”薏苡也笑道。
柳紆滎趕緊搖頭,一臉正色道:“我只是好奇,琦的態度,堅決嗎?”
“你可以自己在他的臉上找一找。”薏苡曖昧一笑道,“我過去一直覺得,他是一個心狠的人,即使拆散陸梨和水雲珏也毫無悔意。不過有一次,我對他有了新的認識。他愛得很剋制,不像你這麼……急切。”
又說到了柳紆滎的痛點上,一戳一個準。可柳紆滎無力反駁。
因爲他每次都是,在生命即將結束時,與薏苡談情說愛。他也許比那些情場浪子更加喪心病狂,每一步,都在踩着薏苡的心。
他一直很急,急着讓薏苡愛上自己,急着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依然能有自己愛的人陪着自己。因爲他一直知道,失去那將生不如死。薏苡也……每時每刻都是這樣的感受嗎?
“你……”柳紆滎稍顯猶豫,不過心存新的希望。
“幾百年來,水柳一直試圖聯姻一次,你說會不會和昶暘蘊靈的特性有關?”
薏苡鬆了鬆手,拔出劍道:“快點對劍吧,這麼久境界也該鬆動了。”
“好。”柳紆滎也拔出一旁的劍。
薏苡說得對,江湖兒女,還是應該純粹一些。如果自詡是個高手,那遲早死在一堆的高手手裏。這半年可不能翻車了。
對張清瑩,柳紆滎向來沒什麼虧欠。
初遇張清瑩時,她正把莫朗月推進水裏。莫朗月指認她,她早教齊明禮一招裝病轉移視線,加上大人覺得齊明禮不會有惡意,便把這件事輕輕放下。
柳紆滎冷眼旁觀,知道她是庶出,必須把握每一次在父親面前現眼的機會。也要讓人知道,即使她只是一個庶女,也不該是被人輕賤的理由。
柳紆滎曾問她,如果有個辦法,能讓她改變處境,她願不願意。
張清瑩說她願意。
柳紆滎便與她約定,兩人都可以拿對方當自己的擋箭牌,如果都找不到所愛之人,自己送她一份禮物。如果造成什麼後果,自己會一力承擔。
也許張清瑩年紀小,也許她從小心思就多,回去添油加醋了很多東西,她便以未婚妻的身份進入了自己的生活。
柳紆滎知道自己是懶得解釋,也從一開始就知道,老家主和柳飛白都不會同意張生昀的女兒嫁進來。
墨池城便有了他們有婚約的傳聞。
得益於此,張生昀也只好給柳家面子,把張清瑩變成了一個徹徹底底的嫡女。
柳紆滎有時會指點她的功夫,多數時候讓她和陳劍凌待在一起。對於她,在陳劍凌說出喜歡她的時候,也只剩下送她一份好的前程。
前世都是如此,今世能有什麼感情呢?只不過認識一年而已。
三月初七的清晨,時間很早,街上就已經車水馬龍。
等喧囂退去,東城寂靜的小河邊,離墓園不足五里的地方,小街漸漸收攤。
兩邊都是低矮至多兩層的木質小樓,一橫一縱,稍踩就能“吱嘎吱嘎”作響。一道道石橋,作爲這裏的高地,時常有人在上面瞭望。
王奇和陸薏苡在石橋上,目送人走進小樓,薏苡便在矮矮的橋邊石墩上坐了下來。
“不必太過擔心,張生昀死了,張清瑩即使出來境遇也不好。阿滎還能幫她安排好。別人卻不一定。”薏苡開口說道。
王奇皮膚蒼白,神情冷峻,看向薏苡的眼神,夾雜着困惑。
“你很相信他?”
薏苡覺得有趣,反問道:“你什麼時候不信了?不是你一直覺得他品行高潔嗎?弄得我當時都很尷尬。你終於被夢世說服了?”
在直直的視線下,王奇的眼神有些閃躲,甚至有些恍惚。陸薏苡話裏的意思,好像是他把朋友給丟棄了?爲什麼這對男女能這麼理直氣壯?
“這次的交易,換你向他問一個問題……”
窗邊,柳紆滎看着對面的張清瑩,對着橋邊的王奇足足看了有一會兒,倒也沒有打斷,只是問:“王奇的臉,真是不得不看的一道風景?”
簡直說在了張清瑩的心坎裏,張清瑩捧着臉,對柳紆滎目露不屑道:“反正比你好看。”
柳紆滎失笑,想着以前和夢世一起,對王奇的臉吐露過的酸話,還算有意思。
“是,他們水家長相都很不錯,我們眼光都不錯。”
可張清瑩還是心裏一緊,不滿又不甘道:“那是我好看,還是陸薏苡好看?”
柳紆滎只是淡淡道:“固有印象會影響人對美醜的評判。有人會因爲你有錢有勢,認爲你比薏苡好看。不過在我眼裏,你最好不要自取其辱。”
張清瑩眼睛瞪了瞪,氣憤道:“我早承認她比我有看點,那破打扮也就騙一騙沒怎麼見過女人的小男人。陳劍凌那些貪花好色之徒,一看就把持不住!不過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見色忘義!”
“彼此彼此。”柳紆滎也不惱,彷彿說的不是他一個人。
張清瑩則更加生氣,皺着眉道:“你知道但凡你點頭,我不會看到旁人!”
柳紆滎點一點頭,笑道:“那你還是看王奇吧。我沒什麼好看的,時常不敢照鏡子。”
“那你應該照照。”張清瑩示意河邊,稍顯認真地看着他道,“七歲前,我以爲我看中的是你的權勢,我花了十年纔想明白,我喜歡的是你看我的眼神。”
“另一個人也這樣說過。”柳紆滎笑道,“但你們看到的肯定不一樣。我向她是索取,對你卻沒有。我從不想在你身上獲得什麼,你自然覺得我不一樣。一旦我也想獲得什麼,以你的聰明才智應該看得出來。”
張清瑩直起身子,直視着他的雙眼,以確認他有沒有說謊。可看了也有一會兒,卻始終看不出。
那眼神很深,絕非空無一物,卻也看不到絲毫的雜念,相反澄澈得讓人記起,其實他的眼睛也很漂亮。與王奇比,同樣不是寡淡的長相,隱隱含着威嚴,風骨與氣韻逼得人不敢直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