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一千年之後 >第二十三章 800年前
    2240年李興榮日記加檔案記錄

    李興榮,李小豆的爺爺。

    我小的時候經常在海邊看日出,父親和母親自小就是海邊的漁民。海上日出的時候,父親和母親的漁船經過了一夜勞累,經常就在日出之時歸港。那時候的我,無論是港口還是我們家的漁船,在我眼中都是龐然大物,相比之下日出時的太陽就顯得渺小很多。每當太陽衝出海面的時候,遠遠看去不過是個小小的點。初時陽光並不耀眼,天空中黑夜的陰暗仍未散去,陽光照在水面上,會將天空與海洋分成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這也許就是所謂陰陽交匯的時刻。

    大部分時間父親和母親都會有魚貨。我家的船當時還招募了幾個同村的年輕人一起和父母操縱。他們每個人都可以是捕魚者、修理工、水手、輪機長、瞭望員、大副、舵手、但船長只有一個,那就是我的父親。捕魚船編號“漁t36078”。不過自從我出生後,我父母便將這艘船命名爲興榮號。當時我父親興沖沖的提了一桶油漆,在船頭和船尾都寫下了興榮號三個字。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我長大之後這艘船應該就是我的。

    沒想到長大後我念了海軍學院,後來還加入部隊成了一名光榮的潛艇兵。當兵不在於苦還是不苦,最難熬的是當了潛艇兵,基本我就回不了家。出於保密的需要,軍艦和其他船隻都有自己的海上碼頭。而我們駕駛的核潛艇,即使靠岸補給也只是在水下港口,永遠無法上岸。

    那時候起看日出便只是成爲了一種念想,一種我想念父母和家鄉的方式。一年中的大部分時間我們都待在水下,分不清春夏秋冬。只能看着日曆,數着手錶才知道,什麼時候過國慶節,什麼時候又過清明節?大部分人只能數着日子過生日,因爲生日那天廚師會做一塊小小的蛋糕。除了看書和發呆,這就是難得的高興日子。

    我最後一次回港口的時候,西方那個超級大國的政權終於崩潰了。幾百年來,他們那套自我標榜的假民主和自由,矇蔽了太多人的眼睛。我還是覺得老大說的比較中肯。如果不是他們所有的資金,都用來維持它龐大的軍事開支,那個國家早就應該分崩離析了。歷史上有個詞寫得很好,“窮兵黷武”。他們所有宣揚的理念都建設在武力的大廈之上,一旦龐大的軍事開支難以爲繼,分崩離析,不過是頃刻之間。

    老大上艇的時候應該接到了什麼命令,他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跟我們動員道:“一個日暮西山的帝國隕落的時候,可能會極其的瘋狂和不要最後的臉面。”他提醒我們此次航行極有可能發生有戰爭的風險。隨着潛艇緩緩的下沉,我並不知道那是最後一次見到父母,如果早已知道這一切,也許我會做些什麼。只是現在已經回不去了。

    在這個時代,核潛艇已經不是超級戰備力量,但仍然是三位一體打擊戰中重要的一環。我們的潛艇名字叫做“黃金原野號”,這名字是政委張天師主動和上級溝通得到的,作爲華夏國80多艘核潛艇中的一員,黃金原野號也只不過是其中平平無奇的一艘核潛艇罷了。

    艦艇長180米,配備了12名人員,6枚百萬級級別以上的多體式戰略核導彈,48枚水下魚雷,24枚長程導彈,加上魚叉水下攻擊系統,留給我們的活動空間其實並不多。雙層的合金外殼,使我們深潛可以達到1200米以上。這樣的潛航深度,已經見不到任何光亮,即使陽光直射也穿不透這麼深的海底。

    大部分時候我們都是按照指令到達某一個地點,便會進入靜默狀態,只留下對外接收信號的單向收發器。我很清楚的記得那天是10月20號,我們收到待機命令,停在一處海溝旁。進入靜默狀態,伺機而動。

    老大和天師兩人,經常在艦長室小聲的嘀嘀咕咕。也許冥冥中已經有了感覺,那段時間老大經常陰沉着臉,一言不發。到了12月,我們都一直保持着靜默狀態,只是期間曾換了一處目的地。長時間的靜默狀態下,人的壓力會特別的大。我帶來的書也已經看了兩三遍了,無聊的時候便會去找李莫言下棋。

    如果你曾經見過大自然的力量,你便會知道人類的渺小。就在12月13日那天的下午,當時我的拐角馬已經將軍。一瞬間全船突然發出警報,紅光不停的閃爍,我們只來得及跨出艙門,黃金原野號便彷彿一片羽毛,飄飛了起來。

    無論你的噸位有多重,當海水如同滾燙的開水夾雜着氣泡,以每秒幾百米的速度打在船體上。一艘潛艇便只是如同泡沫一樣,在水中開始不停的上下翻滾。

    我拼了命的抓着上下的護欄,讓自己緊緊的靠在艦體上。不過片刻之後,我便已經無法維持狀態,頭狠狠的在船體之中左右撞擊,只來得及將雙手緊緊的做了個死扣,幾秒鐘後還是暈了過去。

    當我醒來時,我的眼前一片血紅,頭破了,而且我至少斷了幾根肋骨。我完全不知道過去了多長時間,臉上的血已經止住了,但是整個人痛到完全無法站立起來。艙體中紅光仍在不停的閃爍,我用力的擡起頭,李莫言就暈倒在離我不遠的地方。

    我一點一點積蓄體內的力量,足足花了半個小時,才艱難的將自己的手勾到護欄上,又花了10多分鐘才勉強站立起來。扶着護欄,我努力的將自己一點一點挪到李莫言的身邊。他的情況和我差不多,我們兩人都應該傷到了內臟,而他比我更嚴重一些,口鼻中已經有些細微的血沫。如果不及時搶救的話,根本挨不了多久。

    我推了他一會兒,還是叫不醒他。便只能將它用力的側過身體,防止血液堵塞喉嚨導致的窒息。再坐了一會兒,積攢下力氣之後,我只能無力的呼叫着何夕,他是潛艇上唯一的醫生。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聽到何夕的聲音。一個人影蹣跚着向我們走過來,透過血紅色的眼眸,我看着明顯受傷過,經過自己緊急包紮的何夕。我艱難的吞服了他遞過來的藥,又積攢了一會兒力氣。我倆人才將李莫言擡到了臥房的牀上。然後我也在旁邊的牀上躺下靜靜的休息,不多會兒便沉沉的睡去。

    等到我醒來的時候,手臂上正吊着一個吊瓶。在我睡着的時候,何夕應該給我進行了靜脈注射,胸口還是很喘不上氣,但其他地方已經沒有那麼疼了。

    當我再次醒來的時候,李莫言也已經醒了。老大整個人包得像是糉子一樣,正坐在我們的牀邊照顧我們。我不知道他受了多大的傷,但是我足夠相信他的意志,自己都那樣了,還想着照顧我們,這就是我們華夏國的鐵骨錚錚。

    “馬明遠和徐志斌兩位兄弟死了,杜明還在昏迷不醒。潛艇受損嚴重,我們完全聯繫不到外面。”當我問老大的時候,老大回答我道。

    “潛艇外殼受損嚴重,內殼也有些變形。好在動力系統一直都是重點保護的,現在還能運行。螺旋槳動不了,我們現在只能保佑內殼不要破裂,否則我們都完蛋了。”

    現在大家都動不了,只能安心的養傷。老大安慰了一下我和李莫言,之後他拖着受傷的身軀,一步一步的去往其他艙室,照顧和我們一樣受傷的人員。

    艦艇上的藥水並不多,幾天之後我已經能夠下牀了,便不再輸液。每天拖着受傷的身體,在各個艙室中照顧受傷的人員。沒有人做飯,我們喫的喝的,就都是些即食食品,大部分時候我只能一勺一勺的餵給傷員們。

    時間一天天的過去,大部分人的身體都已經恢復了很多。然而我們依然聯繫不上外界。潛艇不知道翻飛了多遠。我們此時正落在一個深達600多米的海牀上。

    又過了幾天,連杜明都被搶救了回來。老大拖着受傷的身體和張天師仔細的查看了潛艇,然後領着我們開始修復潛艇的螺旋槳系統。奇怪的是即使打開了所有的通訊頻道,我們仍然接收不到一點信息,通過加密頻道對外的呼喊,也得不到任何的迴應。

    我們的運氣還算不錯。潛艇雖然擱淺在海牀之上。在那恐怖的撞擊之下,內殼居然沒有任何的破損。天無絕人之路,這給了我們足夠的信心。老大和張天師出了維修方案,我們剩下的兄弟拖着漸漸康復的身體,開始一點一點彷彿螞蟻搬家一樣的維修螺旋槳系統和電力系統。

    一切都顯得很漫長,在記憶當中彷彿過了幾年一樣。好在氧氣系統歷來都準備得比較充足,又在海底呆了兩個多月之後,生活物資即將耗盡之前,船體終於能夠輕輕的晃動,螺旋槳恢復了正常工作。

    這是一個奇蹟。即使在很多年之後,我仍然認爲這可能是人類歷史上最偉大的奇蹟之一,因爲我們的存在,我們成了過去文明最後的火種。

    因爲世界灰暗,而我們已經成了唯一的火炬。

    我們當時還不知道,噩夢即將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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