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方丈先是一怔,下意識掃了眼在場諸人,脣瓣微微顫抖,很快又恢復了鎮定。定定神,他把藥方內容一字一句盡數背全了。

    衆臣撫須點頭,幸災樂禍地喊道,“沈沐凰,你現在認罪,皇上或許會念在侯爺的面子上饒你一命。”

    文宗帝面無表情地看着她。

    沈沐凰卻淡定地笑開,“方丈記憶力超羣,沐凰拜服。只可惜,方丈漏了一味藥。”

    那方丈皺眉,“貧僧明明一字不差。”

    沈沐凰:“原稿上的字,方丈背的十分之全。”

    “那……”

    沈沐凰扭頭問文宗帝,“皇上,可否把爹爹的原稿借沐凰一用。”

    文宗帝點頭。

    沈沐凰接過太監遞來的藥方,在衆大臣驚愕的眼神中把藥方置於蠟燭上慢慢烘烤。

    “沈沐凰,別再故弄玄虛了!趕緊認罪吧!”蕭雲霆以爲她在垂死掙扎,有些無奈,警告了一聲後,揮手讓侍衛上前抓她。

    然而下一刻,卻見原稿空白的地方忽而出現了八個多餘的字。

    “茯苓一味,萬不可缺!”

    衆臣驚恐地睜大眼,一臉難以置信。

    沈沐凰把原稿挪開,須臾間,出現的八個字復又消失。

    衆人面面相覷,互相看着,如鯁在喉。

    沈伯欽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往前一步解釋道:“陛下,小女把藥方交給臣時,曾附耳告知這最後一位茯苓需用這種方式獲得,且不可被他人知曉。過去三日,臣偷偷在太醫準備餵給染疫百姓的藥材裏暗中增加了茯苓。

    現在想來,幸虧小女聰明,知道用這種方式自保,否則,小女今日若蒙冤,臣當真不知該如何向她九泉之下的母親交代。”

    真相已出,多說無益。

    文宗帝似乎因爲沈伯欽的一番話而陷入了沉思,他的雙眸注視着遠方,許久後又轉向沈沐凰,眸光加深,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直到一旁的皇后低聲提醒:“陛下……”

    文宗帝卻已經有些意興闌珊,他揮揮手,示意侍衛把方丈拖下去。

    蕭瑄伸手攔住了方丈的去路,陰鷙的黑眸透着股戾氣,“現在說出是誰指使的,本王或許會留你一條生路。”.七

    那方丈怔愣着往後退了一退,想要避開卻怎麼也避不開蕭瑄的銳利的目光。

    最後,他重重地長嘆一聲,“慈緣寺衆僧無辜,請皇上和王爺放他們一條生路。”

    話音落,脣側滲出鮮血,脣色瞬間青紫,身子蒼茫倒地,死了。

    衆臣互相對望,默然無言。

    文宗帝揮揮手,“拖下去。”幽幽黑眸打量着她,半晌後,朗聲笑道:

    “沐凰受委屈了。這件事,是朕糊塗。皇兒,自朕賜婚開始,你未曾有一天願意接納沈家小姐,後又聽信讒言將沐凰下獄,害的她與忠勇侯府顏面盡失,你可知錯?”

    一旁的蕭雲霆驚愕地擡首,“父皇,兒臣……”袖口下的雙手緊握成拳,咬脣,半晌無語。

    皇后斂下眼中恨意,也笑着開口,“皇兒,皇上說得對,你要向沐凰道歉。”

    “是。”蕭雲霆最終應下,舉起酒杯,面向沈沐凰,“沈小姐,這件事是本皇子失察,請你原諒。”後仰首,一飲而盡。

    “三皇子,沒有關係。”沈沐凰苦笑一聲,做出怨念深深又不得不原諒的模樣,“這些年,沐凰早就習慣了。”

    蕭雲霆:“……”

    衆臣沒忍住,“噗嗤”一聲偷笑了。

    這沈小姐說的也沒錯,誰不知道沈沐凰傾心三皇子多年,而三皇子對她從不笑臉相迎,責罵侮辱,更是家常便飯。

    可不是習慣了嗎?!

    “只是……身爲侯門嫡長女,這禮儀確是欠缺了點。”文宗帝若有所思,沉思一陣後又道,“誥命夫人,你可知錯?”

    沈夫人瞬間白了臉,跪倒在地連連磕頭,“臣婦知錯,臣婦今後定會好好教養她,再不會出現今天這等錯誤。”

    “誥命夫人連自己的親生女兒都教養不好,又有何能力教導沐凰?”文宗帝面無表情地反問。

    沈璃月隱疾一事雖是忠勇侯的家事,可忠勇侯是朝廷重臣,家事早已成了國事,傳到外邦耳中,只會讓他人誤以爲是北齊民風放蕩。

    所以,今日必須懲治沈夫人,殺雞儆猴。

    “臣婦知罪。”沈夫人匍匐跪地。

    “既然知罪,那誥命夫人自當閉門三十日,反省清楚。”文宗帝淡漠的聲音裏聽不出任何思緒,卻讓沈夫人瞬間癱倒在地上,再無活力。

    被罰反省三十日,已是法外開恩。

    文宗帝又看了眼垂首不語的沈伯欽,淡淡地說道:“從明天開始,沐凰就到文華殿與其他皇室子弟一道讀書學禮。”

    太好了,進文華殿,可以有更多機會殺皇子了!

    沈沐凰心裏一喜,趕緊回道:“臣女,謝皇上隆恩!”

    文宗帝懶懶挑了挑眉,看向沈伯欽,“忠勇侯,沐凰這些時日受委屈了,明日朕會下旨封賞,以示安撫。”

    沈伯欽立刻磕頭,“臣,叩謝隆恩。”

    拉了拉一旁的沈沐凰,“快跪下謝恩。”

    “不用。”文宗帝淡淡一笑,端出了一副慈祥的長者之姿,“沐凰福澤恩厚,救江北百姓於水火,對北齊有大功大德。朕賜你殿前勉跪,這日後,你無需跪任何人!”

    此話一出,在場諸人,無不震驚。

    “皇上!萬萬不可!”有大臣率先抗議,

    “讓她入文華殿讀書也就罷了。只是這勉跪一事……忠勇侯與夜王也曾爲我北齊立下赫赫戰功,他們都未曾被欽賜勉跪,一個在北齊臭名昭著的小小女子竟可有此殊榮,皇上此舉,怕是會寒了無數臣子的心啊!”

    一位敬仰忠勇侯的臣子立刻反駁,“沈家大小姐救江北百姓於瘟疫之禍,功德昭著,爲何不可獲此封賞?大人你用戰功來衡量封賞,難不成是想挑起北齊文臣與武將之爭嗎?!陛下仁厚,文臣與武將一視同仁,你如今此舉,用心險惡,其心可誅!”

    “皇上,臣並非輕視文臣,若僅用藥方就斷定沈家小姐醫術超羣,讓全天下的大夫們顏面何存!”

    ……

    諸大臣嘰嘰喳喳個不停,場面一度混亂。

    沈沐凰倒是十分淡定站在原地,反正這恩賜是皇帝給她的,他有這個責任和義務自己搞定。

    只見文宗帝劍眉微揚,沉聲問道:“其他愛卿有何意見?”

    可話纔剛說完,一太監忽然大喊着跑進來,“皇上不好了,不好了,九皇子掉到湖裏了!”

    “什麼!”文宗帝驚愕,隨後立即起身,“快帶朕過去!”

    一行人匆匆忙忙跑到花池邊,九皇子已經被侍衛救了上來,小小的肉糰子蜷縮在侍衛懷裏,已經昏迷了。

    羣醫飛奔上前把九皇子圍成一圈,手忙腳亂地開始救治,蕭瑄則面無表情地看向沈沐凰,陰鷙的黑眸閃過殺意。

    沈沐凰瞪回去,這個白眼狼,她就知道這人會懷疑她。

    “無憂到底怎麼樣了!”皇帝濃眉一豎,羣醫差點沒了三魂七魄。

    “皇上!”太醫們戰戰兢兢不斷磕頭,“臣等無能,九皇子溺水太久,已全無氣息!”

    “什麼?!”皇帝震怒,“無憂若出了什麼事,朕要整個太醫院陪葬!”

    “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啊!”

    一羣太醫瘋狂磕頭,跪地求饒。

    沈沐凰撥開人羣仔細看了眼蕭無憂,面色蒼白青紫,毫無血色,的確如同死了一般。

    可那緊閉的雙脣,明顯紅的過分。

    不是溺水窒息,是中毒!

    正沉思間隙,沈夫人卻走到沈伯欽身邊,聲音怯懦小心,卻足夠令周圍的人聽到,“侯爺,沐凰醫術這麼高,困擾御醫數月的江北瘟疫都能解決,不然讓她試試九皇子……”

    “你懂什麼!”沈伯欽打斷沈夫人的話,卻已然太遲。

    只見幾位太醫互相看了眼後,突然高聲呼喊:“陛下,沈沐凰是陛下欽封的在世醫仙,相信她一定有辦法令九皇子起死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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