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只是在看戲徘徊的將士們猛地一僵。

    錯愕擡首,下一刻,迅速染上了仇恨與厭惡。

    “夜王妃說的對!我等將士甘願爲尊重我等的北齊奉獻自己,不願爲染香這種傲慢小人拼命!”

    “我等請求夜王重懲染香!否則難以平息衆怒!”

    嘩啦啦,所有士兵跪滿了一地。

    “請夜王殿下重懲染香!”

    “請夜王殿下重懲染香!”

    ……

    染香慌了。

    可即便如此,身爲帝師之女,她還是執拗地堅持維護她的尊嚴。

    她是帝師最寵愛的女兒,帝師於北齊於陛下有大功,無論將來發生何事,她都不會被處死!

    這是陛下給予她父親的承諾。

    至於這些人,適當給個臺階,她相信他們會買賬的,也不敢不買賬!

    當年若不是她父親,這些人依舊只是卑賤的奴隸,又怎麼可能成爲所謂的平民百姓!

    想到這,染香說道:“兩國體制不同,怎可相提並論?在大周,那個男子愛上了奴隸,他就是錯的!就該被懲罰!”

    跪在地上的將領們同時噤聲,難以置信地看着她。

    沈沐凰冷笑出聲:“犯錯之後,不思進取,竟還在此強詞奪理,你枉爲帝師之女!”

    染香皺眉,“我已道歉,夜王妃還要如何?”

    “你道歉了?”擰眉問身後的單柔,“本妃是聾了?緣何沒有聽到帝師之女的道歉?”

    單柔掏掏耳朵,輕蔑地橫了眼染香,“抱歉王妃,單柔怕是也聾了,亦並未聽到帝師之女的道歉!”

    看向身後的侍衛,“你們聽到了?”

    衆侍衛搖頭。

    鳳眸旋即轉身,清清冷冷間滿時嘲弄,“敢問帝師之女有何要說?”

    染香一怔:“難不成你還想懲罰我不成?”

    她可是帝師之女,陛下都要給幾分面子,她就不信,跟前這個臭名昭著的惡女沈沐凰敢懲罰她。

    “此等小事何須勞煩凰兒?!”一直沉默的蕭瑄皺眉出聲,“本王動手便可!”

    “不懲罰你,難以平息衆怒,難以安軍心!亦對不起被大火燒死的夜王府世子!”蕭瑄道。

    無視染香眼中露出的乞求,吩咐秦峯,“帝師之女犯此大錯,壞了北齊朝綱,按照軍律,罰其軍前杖責三十,再遣送回京都,由陛下定奪!”

    “夜王!”

    身後侍衛上前架住染香,不顧她的反抗,強行摁倒在地。

    染香慌亂了:“瑄哥哥!你怎麼可以這麼對染香!”

    木板狠狠地打在染香的後背上,嬌弱的女子嘔出了血,水眸赤紅地看向蕭瑄,殷切中包含着乞求與傷痛。

    “瑄哥哥!”她喊出了兒時的稱呼,乞求這個不近人情的男人可以網開一面。

    可得到的,是他吩咐侍衛加大重量的聲音。

    “染香今日所爲,實屬大逆不道,不以重罰,對不起爲北齊鞠躬盡瘁的衆將士。若他人日後再敢在我北齊國土提起奴隸與士族門閥一事,本王不管他官有多高,地位有多尊貴,殺無赦!”

    男人黑眸幽幽,薄脣說出絕情冷性的涼薄之話,好似年少時一起長大的光景不過就是染香獨自一人的一場春夢而已。

    杖責還在繼續,可染香的心早已絕望。

    她趴在地上,毫無神采。

    身後傳來火辣辣的疼痛,她只覺得身心俱碎,再無陽光。

    沈沐凰面無表情地看着這一切的發生,未置一詞。

    單柔緩緩靠近,“王妃,屬下覺得您變了。”

    沈沐凰詫異,“變了?”

    單柔低低笑開:“王妃您變的有血有肉了。以前您對這些都不關心的,特別冷漠。現在,屬下忽然覺得,王妃您也不是那麼不近人情。”

    沈沐凰一怔,下意識地想要辯解,可話到嘴邊又說不出口。

    因爲她很清楚,即便面上再裝出並非如此的樣子,可內心深處又不得不承認,她的確變了。

    否則今晚的失態,又該怎麼解釋?

    想到這,沈沐凰轉身就走。

    “王妃您去哪裏?”

    單柔在身後問,她卻揮揮手,“去透透氣!”

    她並不喜歡這樣的自己。

    “怎麼辦,王妃好像傷心了!”有士兵在竊竊私語。

    “能不傷心嗎?!小世子雖不是王妃親生的,可王妃對他那是真的寵,早在小世子還沒到夜王府的時候,她就是小世子的師父呢!”

    “據說,當時小世子生母臨死前,還親自託王妃照顧小世子呢!”

    “王妃應該是覺得對不起他們母子吧。”

    “不管怎麼樣,能讓一個母親臨死前託孤,王妃或許並不是我們所想的那般討人厭!”

    “要不是染香這一出,小世子也不會無辜慘死!”

    ……

    聲音雖小,卻還是清晰地傳入了蕭瑄的耳中。

    多些這樣的聲音也好,至少可以掩蓋蕭無憂的死,待衆人都把罪責和關注放在染香身上時,便不會有人去追查那場大火了。

    “王爺,要不要去追?”單柔有些擔心。

    蕭瑄搖頭,“讓暗衛暗中保護。”

    “報!”外頭傳來了將士的聲音,只見他手裏捧着一封信:

    “稟報王爺,小世子遭此大禍,大周薛非寒將軍深感自責,已主動呈報大周國主,告知一切緣由。薛將軍還表示,當日是方策將軍主動挑釁,兩軍對峙還未開戰時,方將軍虐殺大周副將,砍其頭顱,蒸其屍骨,手段慘烈可怖,故而挑起了大周將士的憤怒,他爲大局計,不得不用虐殺方將軍的方式報復。薛將軍還表示,大周願與北齊修好,大周兵馬後退三百里,未來十年,大周將不再進犯北齊。”

    蕭瑄草草掃過信裏的求和書,將他遞給秦峯,“八百里加急送進宮,告知陛下一切,由陛下定奪!”

    秦峯領命而去,並在第二日夜晚子時回到了軍營。

    “殿下,陛下接受大周的提議,命我等回京都領功!”

    蕭瑄早已猜到會是這樣的結果,吩咐衆將士準備啓程回京都。

    “凰兒呢?”

    單羽:“回稟王爺,王妃已經準備好了,在外頭。”

    蕭瑄走出去的時候,沈沐凰一身白色勁裝,跨坐在馬上。她的髮絲高高豎起,頭上只用一枚髮簪點綴,幹練清爽,果斷利落。

    見蕭瑄走出來,沈沐凰回頭,一掃陰霾的她的神情難得柔和下來:“夜王,比試一場?”

    蕭瑄欣然應允。

    秦峯遷來了他的馬,他翻身上馬,“若本王贏了,該當如何?”

    “若夜王贏了,本妃就許夜王在春櫻閣留宿一晚!”

    “一言爲定!”

    “駕!”

    兩匹馬飛速狂奔,疾馳在塞外的邊疆之上,捲起一番青草香的塵土,飛揚,自在。

    無名縱馬欲要跟上去,單柔出手攔下了他,“我們也來比一場!你輸了就離王妃遠一點!”

    無名輕嗤一聲,“無趣!”

    單柔卻並不想理會,縱馬率先疾馳離開。

    “無名公子,你可得快點咯,我這妹妹的馬術在當年闖蕩江湖時便無人能敵!”單羽在一旁添油加醋,無名原本並不想比試,乍一聽單氏兄妹這般煽風點火,心裏一怵,猛然夾緊馬腹,追趕而去。

    後來,沈沐凰才知道,這便是她唯一快樂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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