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峯渾渾噩噩地走出房間,心中還留着疑惑。

    王爺,到底愛還是不愛?

    他是粗人,不知道這些感情裏的彎彎繞繞。總之,只要王妃他日再行傷害王爺之事,他必定親手血刃她!

    而另一邊

    沈沐凰把自己關在了一個僻靜的房間裏,拿出紙在上面仔細畫着些什麼。

    黃曉明在她回來前曾低聲把這些時日赤焰軍所觀察到的夜王府暗衛佈防情況一一告訴了她。她初聽時覺得有些疑惑,沒想到畫到紙上後疑惑更深。

    蕭瑄的暗衛佈防完全不按常理出牌,毫無章法可循。

    如若當真如此,那赤焰軍再盯梢下去,也不可能追查到蛛絲馬跡。

    此法,未必可行。

    想到這,鳳眸驟沉,沈沐凰望着紙上的點,又是一陣沉思,緩緩閉眼。

    半晌,她嚯地睜開眼,視線再度落在紙上,紅脣微揚。

    “那就破釜沉舟吧!”

    “王妃,什麼是破釜沉舟啊?”半夏拎着一件素白的衣裙步入,見沈沐凰望着紙發呆,以爲她只是隨意塗鴉,低聲說道:

    “王妃,二小姐剛去世,侯爺正在處理他的後事,您要不要去看看?”

    沈沐凰把跟前的紙撕碎了。

    望了眼她手裏的衣裙,反問道:“你衣飾都備好了,我還能不去嗎?”

    半夏聞言一怔,繼而咬脣,“王妃對不起,是二夫人不忍侯爺獨自一人傷心失神,故而帶了衣物讓奴婢勸您去陪陪侯爺。”

    沈沐凰眼神一暗,便沒再說話,只接過那衣裙很快便換上了。

    在半夏的帶領之下,她來到了離避暑山莊有點距離的小山丘附近。

    彼時,沈伯欽正將一團火扔向前方的架子。

    “譁”地一聲,裝滿了沈璃月各種身體器官的木架子瞬間着了火,火勢熊熊,很快把整個架子全部包覆住。

    沈沐凰走到沈伯欽身側站定,回神時,見他已然紅了眼。

    “陛下下旨要當衆將她挫骨揚灰,是我求陛下保全忠勇侯府的面子,讓我獨自一人送送她,也算保全了她最後的尊嚴。”

    沈伯欽抹了一把頹廢的臉,長嘆一聲,“這個丫頭壞事做盡,也受盡懲罰,如若是年輕的我,早已親手砍了她。終究是爹爹老了,心也軟了,此刻見她結局這般悽慘,我竟心生不忍。”

    沈沐凰示意半夏爲沈伯欽披上外套,見沈伯欽神色稍緩,說道:“今天天氣有些涼,您該回去休息。”

    “爹爹想再陪陪她。”沈伯欽說,“子不教父之過,說到底,也是我這個做父親的錯,沒有把她教好,以致於她屢屢和你作對,最後自食其果。”

    沈沐凰一怔,剛想問沈伯欽是否知道沈璃月的死是她一手促成的,卻被沈伯欽打斷了:

    “沐凰,你什麼都不需要說,爹爹都明白。說多錯多,有些話,爛在肚子裏更好。”

    沈沐凰無言沉默。

    沈伯欽心裏都明白,他只是在用傷害最小的方式來保全她而已。

    想到這,她沒再催促他離開,緩緩坐下身,陪着沈伯欽一起坐在稻草堆上。

    沈伯欽看着自家這個從來都是冷臉相應的長女,笑道:“你啊,表情就沒變過,從小到大就是冷美人。”

    沈沐凰一怔,“冷美人不好嗎?”

    “好!”沈伯欽笑道,“只是多多少少會嚇退那些心儀的男子。爹爹一直覺得當初三皇子拒絕你,除了璃月的原因之外,多多少少還有你的冰冷。”

    沈沐凰:“……”

    “沐凰……”

    “爹爹,我並不想知道他的一切。”沈沐凰冷漠地打斷看起來有些雀躍的沈伯欽,補充道:

    “陰狼山之後,女兒與他便是恩斷義絕。從那開始,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與女兒無關,女兒也看不上。”

    沈伯欽目光深深地看着跟前的女兒,良久後,嘆道:“你真的長大了。”

    沈沐凰:“所以爹爹願意告訴我,我的生父是誰了嗎?”

    沈伯欽一怔,當場拉下臉來,“我便是你生父!”

    猛地站起身來,年紀過百的硬漢有些懊惱,“從今以後,你只有一個父親,那便是我,北齊重臣,忠勇侯!”

    沈伯欽也很無奈,他原本想讓文宗帝假裝是沐凰的親生父親,可後來他就被文宗帝揍了。

    陛下罵他老糊塗!

    這要是承認,也就意味着沐凰和夜王是不倫。

    可沐凰也不能認秦不滅那個死娘娘腔啊!

    該死的拓跋軻,憑他哪裏借來的狗膽,竟然連沐凰這麼優秀的女兒的不要!

    沈伯欽越想火越大,越想越不敢看沈沐凰。沈沐凰卻出奇的平靜。

    緩緩也起身,她並未因他的話而生氣,只是雲淡風輕地回了個“好”字。

    這下輪到沈伯欽心虛了。

    這麼就同意了?

    可自家女兒卻已經兀自望向前方,不再看他。

    沈伯欽一時不知如何說話,只能輕咳一聲,也順着她的視線朝前望去。

    彼時,夕陽西下,將二人的身影折射在地面上,卻難得和諧。

    沈傾雪匆匆趕來的時候,恰好看到這一幕。

    狠狠地扯下枝丫上的葉子,沈傾雪瞬間將其揉成一團,神情因爲怨念而猙獰!

    “沈沐凰!”她咬牙低喊,“爲什麼要搶走我的一切!我花了好大的精力才走入爹爹的內心,憑什麼你什麼都不用做卻能輕輕易獲得他的關愛!爲什麼!”

    腦子裏恍惚回想起孩童時期。

    那時候,身體不好,母親在神棍的建議下要送她去寺廟。

    她不願她不想,所以在半夜時偷溜出去,準備迎接凱旋迴來的父親。

    小時候的沈傾雪是那麼的篤定,只要父親看到她這麼乖巧,定然捨不得把她送去寺廟。

    可她纔剛走出閨房的門,便見一個酷似父親的身影匆匆而過。

    她尾隨着他來到了沈沐凰的房間,並看着父親在窗戶外一臉溫柔地看着沉睡的沈沐凰。

    那樣的溫柔,是沈傾雪不曾體會過得,即便父親常常抱着她和二姐開懷的笑,她卻從未見過這樣的溫柔。

    從那一刻開始,沈傾雪便知曉,沈沐凰在父親心中是特殊的。即便父親不常見她,即便常常對她冷言冷語,可父親心中最愛的孩子,是她沈沐凰!

    仇恨的種子一旦埋下,那勢必摧枯拉朽,任何東西都能成爲滋養仇恨的養料。

    狠狠地一拳砸到樹幹,猩紅的眸子落下了淚水,沈傾雪聲淚俱下,卻帶着毀天滅地的仇恨:

    “沈沐凰,我沈傾雪發誓,終我一生,定要你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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