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說對方並非真實,而是兩人各方面都契合到阿萊塔覺得哪怕在夢裏打着燈籠、也找不到的人。
可是,她卻偏偏碰見了。
經過前二十幾年的單身生活,從未想過戀愛,名爲庫洛洛=魯西魯的男人卻出現在那個再普通不過的路口,像是一手抹開了已成定居的牌局,將阿萊塔拽入了一個新的世界。
因爲他的出現,阿萊塔的生活變得天旋地轉。
訂好的計劃不斷拖延,從一週到一個月,再到半年。像是在跳一場永遠不會結束的舞蹈。
在兩人相識一年後的這日夜晚,阿萊塔往後栽倒,陷入牀中。
從緩慢的鼻息就能得知她的狀態極爲放鬆,巴赫的無伴奏組曲迴盪在房中,隨着庫洛洛撫上她腹部的手,阿萊塔貓兒般眯起眼睛,弓起身體往後躲去。
她伸手拉過庫洛洛的領帶——方纔兩人手挽手走在街頭時已被扯松——要讓他靠近自己。
男友發出一聲哼笑,跪坐在牀上,俯身湊近她,給了她一個吻。
起初是蜻蜓點水,隨即糾纏不休。
庫洛洛的手帶着一層薄繭,滑過阿萊塔的身體,像帶着電流,最後落在了她的脖頸。
她戴着他今晚送給她的寶石緞帶,像是已有主人的證明。
他按住阿萊塔拽着他領帶的手,跨坐到她身上。
庫洛洛的身體也在灼燒,心跳的速度比往日要快,心情卻和以往不同,已得到控制,平靜得不可思議。
所以他想,就是這一刻了。
阿萊塔的雙腿被壓住,一手手腕被扣,她的完美男友垂下深眸,以居高臨下的姿態俯視着她,輕聲說道。
“阿萊塔,”他微笑着說,“你一定不會讓我失望。”
阿萊塔的視線一瞬閃過清明,好似過去的記憶撥開了意亂情迷的濃霧,將她從被感情遮蔽的舞臺上拉了下來。
她多麼喜歡這個人的笑容。不,不僅是笑容,她喜歡他的一切,察覺到的些微異樣都在接受範圍內,反正她也隱瞞着身份。
而且她曾退一萬步想,就算對方十惡不赦,她也能拯救他。不至於真的要殺了他。
女人擡手撫過他的面龐,笑着說道:“我愛着你。”
是預感和直覺讓她求救,還是此刻的她被感性徵服,庫洛洛不得而知。
他甚至又猶豫了一個瞬間,但曲子已到終末,大提琴發出悠長嘆息。
一瞬就結束了。
庫洛洛=魯西魯坐在牀邊,用拇指摩挲着阿萊塔垂落的手,同她十指相扣。
她的金髮散亂,依舊柔軟。
但從她停止呼吸的一刻開始,一切溫暖就走向衰亡。
庫洛洛伸出另一隻手,食指穿過鑲嵌了寶石的黑絲帶,將它從輕而易舉扭斷了的脖頸上扯下。
絲帶上是一枚真正的鴿血紅,由極光澆灌而成的透亮顏色,哪怕在夜晚也熠熠生輝。
一年,漫長到不可思議的時間,每次想要結束,總是會蹦出讓他再等等的念頭。
終於,她躺在了自己面前,沒了生息的模樣依舊能牽動他的視線。
她將要永遠沉睡,不會再有人將她喚醒。
可惜,不過這樣他就擁有了一份完全屬於他的愛,沒有絲毫遺憾與殘缺,像是爲了填補他失去的……
庫洛洛站起身,走到窗邊。
屋外下方暖黃街燈點亮,磚路上來往人行,燈影如夢似幻。這是一個溫柔之夜,適合舞臺落幕,也適合開始。
——1989年,無人知曉所在之處,流星街的巷中出現了一扇門。
這扇門有着漆黑如夜的顏色,一比一的長寬,雙開款式,上面印着模糊不清的文字。它開在最隱蔽的地方,只有嚎叫着行過上空的烏鴉能看見它的存在。
門內走出一個人,身穿修身的黑色長裙,光着一雙腳。
在腳底踩住地面的一刻,阿萊塔的身體就和燉煮過頭的粉條似的一軟,直接栽倒在地。
但她沒感覺到刺痛。
心臟的跳動聲實在過大,麻痹了其他感官。
在她身體的最後一個部分離開門後,門便驟然消失了,彷彿從未存在過。
阿萊塔連翻身的力氣都沒有,整個人趴在地上,側臉貼地。
時間已晚,但在夕陽的餘暉中,她能看到地面坑坑窪窪,不知被多少人踩踏出的痕跡在眼中放大,無比清晰。像是一副靜止畫。
她的皮膚冰涼,胸口中卻有火焰燒遍全身。她想閉上眼睛,但沒法讓自己落入純粹的黑暗中。
前方傳來腳步聲,阿萊塔一動不動。
踢踏着的木屐停在面前,一個粗啞聲音響起:“死了?”
輕描淡寫,毫不在意,阿萊塔沒理人。對方卻直接伸腳過來,像是要踢她。來人散發着奇怪的味道,沒洗澡的臭味。
阿萊塔驟然滯了呼吸,一個翻身坐起,擰起眉頭大吼道:“我活得好着呢!”
她對着陌生人怒目圓瞪,像是要將眼前的人看出一個洞來。
就算如此,也根本沒法釋放出積攢在胸口的怒意與不甘。
信長雙手揣在袖子裏,面對陌生女人的不明敵意,他哈哈大笑。
“沒死?”他收住笑聲,也沒了表情,啐道:“那就邊兒去,別擋路。”
說完走過阿萊塔身旁,頭也沒回一下。
阿萊塔:“……”
今天發生在她身上的事,常人根本沒法想象,她已經那麼不好受,還差點兒被這雙臭氣熏天的腳踹。
可惡可惡可惡可惡——!
也管不了什麼疼,阿萊塔撐着地站起,回頭叫道:“你給我站住!”
信長腳步一頓,扭頭看來:“還有事兒?”
阿萊塔噔噔蹬走到他面前,攥緊了拳頭,像是隻被激怒的鬥牛,即將不顧一切衝破紅色的布。
她一字一頓:“給,我,道,歉。”
信長都做好了打起來的架勢,聽到這麼一句着實愣了一下,沒反應過來。
眼前女人滿頭亂髮,半邊臉沾了大片石灰屑,能看出五官端正,面容姣好。
信長低下頭,又看到她雙腳是光着的,沒穿鞋。
誰不知道這附近是流星街的紅燈區,一個女人會在傍晚時分出現在這兒,不是工作需要就是來找人。這女人的脖子上掛着塊漂亮石頭,看上去就像是一隻金絲雀。
“別把氣撒我身上啊,”信長用過來人的樣子說道,“男人嘛,總是有厭倦的時候。”
厭,厭倦了?!阿萊塔大喫一驚。
完全理解錯了!絕對不是這樣!
“那他也不能先下手吧——!”阿萊塔說着擡手一拳砸向牆壁。
明明她纔是賞金獵人,她纔是應該先出手的那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