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見過禮後,賈母便一手拉着一個,將兩個小姑娘都攬進了自己的懷裏,滿臉已是樂開了花兒。

    老太太向來最是喜愛那長得好看的孩子,這會兒見着林言君這樣一個世間罕見的人物更是稀罕得不知該如何是好,只滿口讚歎不絕。

    一時又嘆:“原先我還說先蓉兒媳婦應是這羣晚輩中的第一得意人,已實屬絕無僅有,卻未曾想今兒纔算是真真開了回眼呢,你們瞧瞧這孩子怎麼就這樣會長呢?”

    衆人聞言亦齊齊圍着林言君誇讚個沒完,一來是習慣附和老太太,二來小姑娘生得也的確是太好了,竟是一個照面就已將這屋裏的幾個小姑娘全都比了下去。

    “我隱約還記得親家母年輕時就是個見之忘俗的大美人兒,這丫頭可倒好,還淨撿着長處長。”邊說着,賈母還邊拉着小姑娘一頓仔仔細細打量,越是打量便越是愛得不行,忍不住摟在懷裏一頓搓揉,嘴裏還不斷念叨着“心肝肉”。

    見此情形,史湘雲就用手肘杵了杵旁邊的賈寶玉,打趣道:“平日裏不是慣會哄人嗎,這會兒怎麼倒成呆頭鵝了?再不趕緊的去哄哄老太太,你這位子便又要往後再挪一挪了。”

    原還無人發現,她這一說起來倒是將衆人的目光都拉到了賈寶玉的身上。

    卻見那一聲“呆頭鵝”還真不曾叫錯了,平日裏很是靈動的寶貝鳳凰蛋這會兒正望着林家姑侄兩個的方向愣神呢,也不知究竟是在看誰。

    若是換作尋常人,如此這般盯着小姑娘發愣必然少不得惹人厭煩鄙夷,但誰叫賈寶玉生得一副好皮囊呢?便連眼神都是那般清澈毫無雜質,絲毫不會令人感到冒犯不適,倒叫人厭惡不起來。

    一時衆人只哈哈大笑起來,全然拿他當作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孩子般的心態。

    林言君微微垂頭拿帕子掩了脣,叫人看不出來她究竟是在笑還是何神情,一雙美眸有意無意地瞟了眼史湘雲,冷冷的不喜之色一閃即逝。

    與此同時,王夫人瞧着眼前這對姑侄的眼神也愈發不喜了,喝了口茶抿抿脣,狀似關心道:“這丫頭的臉色瞧着可不好,竟是比林丫……玉兒的身子還要差許多似的,想必這些年在外頭漂泊吃了不少苦吧?可憐見的。”

    說着還用帕子輕輕拭了拭眼角,又接着說道:“眼瞧着這丫頭年歲也不小了,過兩年該是要說親的時候了,合該抓緊時間仔細調理調理纔是,若不然將來可怎麼好呢?這大戶人家挑媳婦容貌倒還是其次,一則家世清白二則姑娘身子要好,這丫頭偏卻都……真真是命苦啊。”

    此言一出,霎時屋裏的歡聲笑語都戛然而止了。

    要說這番話乍一聽起來還的確沒什麼毛病,但卻經不起細細琢磨。

    說人身子差不好找人家便也罷了,真正的重點實則卻是“家世清白”這四個字。

    林家的家世自然十分清白,甚至可以說得上是十分清貴的人家,但偏這人先頭還提了一嘴人家姑娘在外頭漂泊多年,這麼一連起來可就不免有點內涵了。

    要知道這個時候對於姑娘家的“清白”那真真是看得無比重要,尋常哪怕是無故失蹤一夜,那姑娘的名聲都徹底毀乾淨了,更何況這位林家姑娘可是失蹤了整整十年啊。

    說是當年被世外高人帶入空門化劫避難去了,可事實究竟如何又有誰能說得清呢?但凡有心人拿出來說道,這可當真是有口難辯。

    這王夫人也着實是個狠人,綿裏藏針專往人肺管子上戳呢。

    一時氣氛就陷入了一陣詭異的靜默。

    林黛玉的臉都紅得冒煙似的,一雙含情目此時卻是淚光點點怒氣恆生,正欲張嘴說些什麼,誰想卻被一道略微尖細的聲音給截了話頭。

    “還請這位太太慎言!”蘇培盛揚起下巴冷眼以對,一派居高臨下之姿,“林姑娘人品貴重深得我家主子尊敬,可由不得旁人滿嘴胡咧咧說三道四……素來聽聞王家女皆不通文墨,今兒我就斗膽教一教這位太太,望爾時刻謹記‘禍從口出’這四個字!”

    “至於說林姑娘的身子如何就更不必你們操心了,我家主子說了,今兒天色已晚就不煩擾林姑娘歇息了,待明日再打發太醫來瞧瞧,需要什麼天材地寶也好,一應有我家主子管着呢。”

    被一個太監指着鼻子教訓,這對於王夫人來說還當真是開天闢地頭一遭了,這會兒只滿臉都臊紅了。

    然而卻無人還有那份精力關心她什麼了,大夥兒的注意力全都被蘇培盛的這番話給吸引了過去,偷瞄着林言君的眼神兒那是怎麼瞧怎麼怪異起來。

    便連賈母都忍不住多瞧了邢夫人幾眼,滿心愕然。

    難不成還真叫這蠢東西誤打誤撞說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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