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說是其他人了,就是賈母這會兒都經不住心頭一顫。

    宮裏的男人還能有誰啊?

    這孩子……

    賈母有心想要說教一番,可對上寶貝疙瘩純真可憐的眼神卻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又想起他這幾日接連吐了兩回血,連帶着彷彿人都失了魂兒般不清醒,終究也還是沒能訓責得出口。

    罷了罷了,日後再教就是,這當口就別再刺激孩子了。

    如此想着,賈母便嘆息一聲,蒼老的手溫柔地摸摸他的頭,“哪有前腳才進宮後腳就出宮的道理啊?你莫着急,且安心養病,待過個兩日我便想法子將她們接回來。”

    賈寶玉並不知這是糊弄人的鬼話,卻也並不妨礙他不依不饒地鬧騰,無論旁人說什麼勸什麼都聽不進去,只哭着鬧着非要家裏現在立刻去將林黛玉接回來,一時間將整個屋子都給鬧了個人仰馬翻。

    這也是他慣常用的手段了,但凡不如自己的意便總要狠狠鬧騰一頓,哭鬧都已是輕的,摔玉發瘋也常有……彷彿全然不懂得顧及事實情形是否允許是否合理,亦全然不會顧慮疼他疼得跟眼珠子似的老太太和王夫人會如何焦急傷心,總之無論如何非得要達成自己的心願才肯罷休。

    這不,哭鬧一頓見沒什麼用處,他便又將那玉從自個兒的脖子上扯了下來,毫不猶豫地用力往地上一摔。

    “總說這是我命裏帶來的寶貝,是我的命根子,如今我卻是連林妹妹都救不得,竟還要這勞什子的命根子有何用?什麼老天爺賞賜的靈物,不過是塊一無是處的破石頭罷了,不如摔碎了也好!”

    說罷也不待他人反應,徑自拔腿就往外頭衝。

    卻誰想人還未曾踏出門檻,迎面便一隻腳懟了過來,不偏不倚正正好踹在了他的肚子上,登時只聽一聲慘叫。

    待衆人反應過來時就已經看見賈寶玉整個人被踹翻在地上,正捂着腹部蜷縮成蝦米狀哀嚎呢。

    “孽障!”

    擡眼一瞧,來人不是賈政又是誰?

    只見他橫眉冷眼怒髮衝冠,指着賈寶玉怒斥道:“見天兒的整個府裏的人都被你折騰得人仰馬翻不得安寧,莫不是上輩子追來的討債鬼不成?既是好說歹說你不肯聽,今日我便索性將你這討債鬼打死也罷,省得將來整個府裏的人都被你折騰死!”

    說着便上前兩步,照着賈寶玉便是一頓亂棍。

    這時大夥兒方纔發現他竟是從外頭拿着棍子進來的,顯然這一頓胖揍並非臨時起意,而是早有蓄謀。

    賈寶玉只得下意識抱緊了頭滿地打滾,哭得是一把鼻涕一把淚,狼狽極了。

    好在他親孃倒是真心疼他,不管不顧一頭便撲在了他的身上,舌頭雖未好仍說不了話求不得情,卻是努力盡量將他整個人都護在了自己的身上,硬生生替他扛下了亂棍。

    “你這混賬東西怎的也不攔着他些?整天盡是看熱鬧不嫌事大!”賈母忍不住惡狠狠地瞪了眼賈赦,而後拎起手裏的柺杖就朝着賈政的身上打去,邊打邊罵:“你說寶玉是孽障,我看你纔是真正的孽障!混蛋玩意兒!”

    “你自個兒心裏頭不痛快可是憋得狠了?今兒好不容易給你逮着個機會好發泄發泄了?寶玉才接連吐了兩回血,你這親老子卻是一上來又是腳踹又是亂棍,當真非要打死他才滿意不成?他可是你的親兒子!我怎麼生了你這樣一個心狠手辣的孽障啊!”

    罵着罵着卻又哭嚎了起來,“你快給我住手!要打要殺只管衝着我來就是,拿着一個小娃子出氣你可真是出息了!國公爺啊,你帶着我一道兒走罷!這個家是容不得我了,兩個孽障這是都要造我的反了啊!”

    賈赦:“……”

    俗話說知子莫若母,老太太的話還當真就不曾說錯。

    賈政這段日子着實是憋得狠了,不僅僅是因着當衆出了個大丑的緣故,還有另一個更令人難以啓齒的緣由……若非委實沒那個勇氣,他真真是恨不得一根麻繩了結自個兒拉倒!

    原是不想出來見人,奈何卻被賈赦這個混世魔王生拉硬拽地拖了出來,這心裏頭可甭提多憋屈多暴躁了,多日來壓抑在心底的火氣頓時直衝腦門兒,滿腦子便只有一個念頭——發泄。

    尤其一想到這孽障還是害他如此……如此全然喪失了男性尊嚴的糟心媳婦生出來的,一時間就更是理智全無了,壓根兒就聽不見老太太都說了些什麼,赤紅的雙眼只死死盯着面前地上哀嚎的母子。

    而哭嚎了半天的賈母未曾等到往日的迴應這才擡起頭來,卻誰想一眼就看到他彷彿殺紅了眼的樣子,頓時也唬得大驚失色,慌忙大喊。

    “赦兒、璉兒,你們快將他摁住!他這是要瘋啊!快!”

    隨着這聲喊叫,衆人也終於驚覺出問題來了,忙不迭上前七手八腳地將賈政給摁了下來,又扶起王夫人和賈寶玉多得遠遠兒的。

    直到這時,姍姍來遲的太醫終於是露臉了。

    任憑如何見多識廣的一個人,這會兒面對着這一片混亂卻還是不由得撓了撓頭。

    這榮國府怎的就消停不下來呢?隔三差五上演一出不一樣的大戲,熱鬧得很呢。

    “勞煩太醫快仔細瞧瞧……”

    這打眼一瞧,王夫人和賈寶玉的傷是最嚴重的,但實則卻都是皮肉傷,也就是賈寶玉肚子上挨的那一下有些嚴重。

    不過這卻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偏叫人怎麼也不曾想到,竟是外表看起來毫髮無損的賈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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