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鮮明的對比，讓須賀都忍不住主動問到，“沒關係嗎，西城先生。”
西城眼淚汪汪，可也不敢觸黑澤的眉頭。他不敢向須賀告狀說，他的輔佐官因爲自己把員工弄丟了而罰了自己兩百個俯臥撐。
二百公斤的黑澤前輩踩在身上的那種俯臥撐。
西城這一個上午也不是光閒着了，他挨家挨戶的把能調查的調查了一遍，雖然大家都不是很配合，但還是有點有趣的事情的。
“據我目前蒐集到的信息來看，村子一直沒個正式的名字，大家都是蛇女村或是蛇神村的叫着。”西城翻看着自己的手帳，給大家講解道，“大概是以山上的神社得名。”
月之宮問道：“有查到神名嗎？”
西城搖頭，說道：“我問過的村民都說不知道，也沒有查到任何紙質記錄，只能暫時推定爲無名神。”
“神社約是三百年前建造的，而村子裏流傳的故事概括來講，就是山中生活的採藥女被外邊來的負心漢拋棄，詛咒了七七四十九日之後，化作人身蛇尾的大妖爲禍一方，最後被雲遊和尚封印在山洞中。”
“不過因爲年代久遠，具體的人和姓名都不可考。”
四人圍坐在狹小的房間裏，膝蓋頂着膝蓋，肩膀挨着肩膀，全都低頭盯着擺在正中間的手帳，就連包着眼睛的月之宮也不例外。
“如果是這樣來講的話，就是生靈，生成，中成到本成，最終化作惡靈的故事。”月之宮沉吟了一會，“既然能把詛咒傳出來，封印大概已經名存實亡了吧。”
月之宮所述的是怨靈進化過程，是少有的沒有觸碰到須賀知識盲區的知識，畢竟「道成寺」的故事他還是讀過的。
發狂般的清姬於化爲大蛇，遊過日高川，清姬大蛇邊噴吐火焰邊爬上石階，尋遍寺內裏裏外外，最後爬上吊鍾，咬著吊鐘頂端龍頭，蛇身捲了七層，將吊鐘燒得火紅，也燒死躲在吊鐘內的安珍。清姬大蛇則流著血淚，昂首沉入附近海灣，自盡而死。
西城露出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這麼說起來……”
他把手帳往前翻了幾頁，“我發現這個村子裏很多人都身患殘疾，有的是缺手缺腳，有的是缺少五官。這些可能都是出於詛咒的影響也說不定。”
手帳中有幾張速寫，畫的沒有黑澤寫實，不過也記錄下了想要的東西。
缺少耳朵只留凹凸不平的小洞，缺少鼻子內陷到只剩下單個鼻孔的臉龐，缺少眼睛像阿市婆婆那樣萎縮的黑洞，還有殘肢斷臂，好像世間所有的不幸都留在了這個村子裏。
須賀一進村子就住到了阿市婆婆家，並沒見過別的村民。因爲她臉上的傷疤並不猙獰，所以須賀一直以爲這只是什麼不幸的意外。
可現在一看，這與意外二字根本搭不上邊。
“只有兩種可能，”須賀把視線從那些手繪上移開，“一是，這裏有什麼導致了村民的殘疾；二是，殘疾的村民是因爲某種東西才聚集在這。”
月之宮用手指摩擦着紙張邊緣，“還有第三種，那就是村民知道會殘疾但還是要住在這裏。”
西城像是小狗一樣點頭，“月之宮大人說的對，我遇見的村民對殘疾這件事都很平靜，而且傷口來看應該不是天生的。”
他舉了幾個例子，須賀聽的頭皮發麻。
“還有一件事情。”西城翻開黑澤畫的村莊平面圖，“我今天去到了山頂的那戶人家，不過那裏已經人去樓空了。”
”蛇（hebi）？“
西城連連擺手，然後寫下蛇井的漢字，衆人才明白過來。
“雖說對於那家的主人有點抱歉，不過我還是翻進去四處看了看。”西城的娃娃臉上流露出些詫異，“正屋有葬儀殘留，其他的房間都被鎖上了，我沒有強行進去，但是就好像所有人在辦完葬禮之後就都搬走了。”
月之宮託着自己的右手，點了點蛇井兩個字，”有找到具體的姓名生卒年月嗎？“
西城遺憾的搖搖頭，“並沒有，我能進去的地方都收拾的很乾淨。”
“這就難辦了啊。”月之宮有些爲難地在紙上摩挲，“單純從姓氏來入手的話很難利用降靈儀式獲得更多的情報。”
“降靈儀式？”這再次觸及了須賀的知識盲點。
西城爽快的進行解答，“嘛，簡單來說，就是跟彼世的靈魂進行溝通，啊，像狗狐狸這種就在高中生之間很流行的。”
“……我一點都跟不上流行，還真是抱歉。”
西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轉移了話題，“除此之外，村裏還有三家擺了葬儀的人家，我去晃了一圈，但對方家裏都沒有人在。”
須賀眯眼看着他，“你，翻進去了吧。”
西城靦腆的笑了笑，一切盡在不言中，“嗯，也不知道是運氣好還是不好呢，沒有碰到人。”
“不過話說回來，除了阿市婆婆，我在村裏好像沒看見別的女性。”西城遲疑道，“就算是敲門，來開門的都是中青年男性，連小孩子都沒有……村子也很貧窮的樣子。”
月之宮也點頭，”我們昨夜投宿的地方甚至只有一間茅草屋，所有人和牲畜睡在一起。“
須賀有理由懷疑他是因爲住宿條件太差，纔想和他住在一起的。
想來想去，須賀也只能煩悶的往側邊一倒，腦袋‘碰’的撞在牆壁上，雖然感覺有了很多線索，但有無法相連，應該還缺失了一些重要的東西。
……
也許是因爲直太郎的蹤跡有了眉目，阿市婆婆端來的午飯與之前不同出現了一碟煎魚。
衆人享用過午飯，暫且無事可做了。
月之宮需要養傷，黑澤需要曬太陽充電，西城也已經奔波了一上午，再問下去說不定會引起村民的反感。
須賀本想自己出去逛一圈，但黑澤堅決不同意，也自知如果遇上突發狀況自己無法應對，只好答應安分在家待着。
須賀攤開被褥，扶着月之宮躺下，然後離開了房間，把空間留給對方休息。
黑澤和西城一個跑到院子裏曬太陽，另一個則因爲閒不住跑去劈柴了。
離開房間之後，須賀在宅子裏逛了一下。
午後陽光正好，陽光透過拉門投在走廊上，留下斑駁的光影，房屋本身的陰暗感被驅散開，只剩下一種簡樸而寧靜之美。
須賀站在走廊上向院中眺望，黑澤正站在不遠處享受冬日的陽光。
視線的盡頭則是森林，一望無際的光禿的樹林，明明是樹林，但好像每一棵樹都陰鬱而孤單的站着，從這個角度去看，只剩下一片陰鬱的灰。
“須賀先生。”
正呆呆望着遠方的須賀，身後突然傳來了一聲低啞的呼喚聲。
回過頭，一直不見蹤影的阿市婆婆不知道何時，站在了他的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