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重見,視線一下子明亮了,道路兩旁的街景,盤旋的幹線立交,幾十層高的高樓大廈,清晰地在眼前浮現。
街上幾乎沒有行人,街道兩旁的店鋪緊閉,只剩掉在路面的幾張廣告單,跟着風遊蕩。寂寥,空蕩,整個香港島安靜的過分。
穿着熒光綠色警服的交通警,騎着摩托,帶着十多輛大巴車在島嶼上穿梭,經過軒尼詩道,行駛在寬敞的1號幹線上。
看着窗外空曠的街景,楊醫生轉過頭,對旁邊的蔡昱穎說道。
“聽說現在整座香港島都被封鎖了,學校停課,商家停業,所有市民都要求在家不外出,難怪這麼安靜。”
蔡昱穎點點頭,繼而側身,看着窗外空寂的景象。天地間都灰濛濛地,給此時宛若荒野孤島的香港島,平添了一分陰霾和末日之色。
天上厚厚的雲層開始聚集,黑壓壓地,彷彿快要塌下來,讓人透不過氣。
加上即將面臨的未知病情,大巴車上的人們都沒說話。
空氣中,滿是凝重的氣氛。
十多輛滿載醫護人員的大巴車,在1號幹線的交叉口被分開。五輛向左,六輛向右,而蔡昱穎所在的這輛大巴車,則是繼續跟着前面的四輛車,在主幹道上行駛。
島上的幾家醫院都收治了不少病人,他們這批醫護,需要分開支援不同的醫院。
“到了。”
不知道是誰說了這麼一句,於是大家都開始向窗外看去。
幾輛大巴車在寬敞的醫院大門口前駛過。除去前來支援的醫護車輛,周圍有好幾輛救護車敞開着車門,穿着白色防護服的醫療人員,正在急匆匆地,往醫院裏拉病人。
“快快快,這個重症!”
“來個人幫忙,快!”
“讓一下讓一下,快,醫生!”
“”
蔡昱穎注意到一個病人,額頭冒出冷汗,臉色蒼白,呼吸困難,整個人蜷縮捂着肚子,一副極其難受的模樣。
還有一個病人,呼吸暫停,醫生直接跪在急救牀上,不停按壓做心肺復甦。
“快快快,讓開讓開!”
生死的緊張氣氛撲面而來,這裏的每一個人都在與死神賽跑!
人羣中,不知道是哪裏傳出撕心裂肺的哭聲,令人哀切悲慟。
“媽啊啊啊啊——”
痛哭,緊張,恐懼,驚慌,所有負面的情緒籠罩在醫院上空。
這一批支援隊伍,來到的正是病源初發地,也是病情最嚴重的地方——怡和醫院。
由於病毒強大的傳染性,最開始負責治療的一批醫生,大部分都被感染,病重垂危。
所以,怡和醫院需要大量醫療支援。除去九龍民德醫院的支援車隊外,現場還有其餘十多輛,從別處趕來支援的車隊。
幾輛大巴車沒在門口停下,轉進一個寬闊的停車場。十多個穿着白色防護服的人,拿着大大的消毒噴瓶,站在原地等候。
剛剛直面過這裏緊張危險的病情,所有人口罩下的臉,都染上一層沉重和嚴肅。
配合着進行消毒後,前來支援的人員被分成數個小組。被帶往不同的區域穿戴防護服,即刻進入工作狀態。
現如今,怡和醫院也分爲多個不同的區域,收治着感染程度不同的病人。
來支援的心內科醫生不多,楊醫生和蔡昱穎被分開,需要各自前往不同的區域。
“蔡醫生,保護好自己。”
分開前,楊醫生認真地叮囑道。
蔡昱穎拍怕她的手,戴着口罩的兩人,只剩兩雙眼睛露出來。
四目對視,只剩真誠的關心。
“你也是,保重。”
“保重。”
活落,兩人同時轉身,走向各自的戰場,背影單薄而堅決。
“爸,我對不起你,兒子不孝啊——”
一個穿着白色防護服的醫生,痛哭流涕,跪倒在手術室門口。
他哭着拼命捶打自己的雙腿,聲音哭得沙啞,整個人猶如一下被抽走精力。只能蜷縮倒在地上,身體不住地顫抖。
整個人悲傷到極致後,竟然哭不聲來。只剩露出來的半張臉,顯出極大的悔恨和痛苦。
他身邊有兩個同樣穿防護服的人,小心地想把他扶起來。
從那兩人口中得知,這個醫生剛剛正在樓下搶救另一個病人。但他自己的父親,就在這間手術室,同樣經歷生死的搶救。
他的病人搶救過來了,可他自己的父親卻沒搶救過來。
這樣的事情,每天都在醫院裏發生着。
這短短的一週內,蔡昱穎親眼看見年近花甲的老專家倒下後,再沒能醒過來;年幼的小女孩哭着對她說還想回家和弟弟玩,但卻把笑臉最後留在病房內;相戀的情侶一個死去,另一個整日以淚洗臉,終也沒有扛過病魔;慈愛的母親選擇把求生的口罩留給孩子,自己卻不幸被感染
在這裏的每一天,死亡無時無刻不再發生着。
上一秒,還和她一起並肩作戰的醫生。
下一秒,卻直接躺在重症監護的病牀上,疲勞過度,再也沒能醒來。
死亡的陰影,籠罩在醫院的每一個角落。
“蔡醫生。”
臨時休息室的房門被打開,脫下防護服,渾身都是汗水的黃佩儀走進來。
她的臉上,都是被口罩壓出的深深紅痕,幾乎快要磨出血的樣子。紫紅色一道,橫在鼻樑上,看着讓人心酸。
原本清麗的一張臉,臉色慘白,眼底青黑,滿是疲憊。
她是九龍民德醫院的護士,就是之前趙志強持刀闖進手術室,去把警察帶到手術室的那個。
之後,陳英指使人來醫院鬧事,黃佩儀還幫着蔡昱穎說了話。
這次醫療支援,她也報了名,剛好和蔡昱穎分到了一組。
“蔡醫生,你喫東西了嗎?我端了兩碗麪,喫點再休息吧。”
黃佩儀說着話,把兩碗麪放在小桌上。
黃色的麪條,奶白色的湯,配着翠綠的小蔥花,看着倒是可口。
蔡昱穎剛從一臺手術下來,四天沒有閤眼休息了。
眼底全是蜿蜒蔓延的紅血絲。和黃佩儀一樣,她的臉上也有深紅的口罩壓痕,看着比黃佩儀的還要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