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雨,也沒有風。只有烏泱泱的雲層,笨重地漂浮在天空上面,慢悠悠地散着步,不知道要去哪裏醞釀一場狂風驟雨。
吸取上次的教訓,蔡昱穎昨晚上即使困得要死,仍然不肯睡。
邱剛敖睡在客廳沙發上,她大半夜不睡覺。瞪着雙大眼睛,蹲在臥室門口,看着沙發上的人,守了一夜。
等到天亮的時候,見邱剛敖快醒了,她想站起來,回臥室去。
腳麻了,直接一屁股摔在地板上,一雙證明沒睡的熊貓眼,眸色呆愣。
似乎還沒反應過來。
邱剛敖聽到聲音,走過來的時候,就看見她坐在地上,一臉茫然。
臉上好幾個問號,我貴姓?我在哪兒?
“沛沛,怎麼了?”
邱剛敖走過來,蹲下身,和她平視,明知故問道。
他警惕性還不至於那麼差,連有個人一直盯着他睡覺都不知道。
只是他沒想到,這個小傻子會看了他一晚上。
聞言,那雙眼底青黑的眸子望過來,眼裏的迷茫消散,只剩下強撐精神的疲倦。
“阿敖,你醒了啊。”
邱剛敖點頭,把人扶起來,往臥室走。
“去睡吧。”
這話蔡昱穎可聽不得,上次邱剛敖就這樣對她說,結果在她睡覺的時候,人就走了。
聞言,當即條件反射。握住他的手,眼睛瞪大,突然來了精神。
“你要去哪裏?”
邱剛敖本想出去給她買早飯,畢竟這房子裏可是什麼都沒有。
蔡昱穎一聽,霎時嚷着要和他一起去。
邱剛敖擔心她的傷口,不想她出去走動,但蔡昱穎堅持,也只能隨她了。
香港的早晨很熱鬧,開始復甦的街道。市井街頭,熱氣騰騰的早點鋪,推着鮮魚去菜市的小販,正在理當日時報的報紙亭,還有腳步匆匆的上班族,構建出一副香港的早景圖。
空氣中,有淡淡的晨曦清新味道,車水馬龍,人來人往。
這十分具有生活氣息的景象,兩人都很久沒能感受過了。
昨天,邱剛敖幾人去美暉大廈那邊,見馬交榮。因爲人出爾反爾,於是便殺了馬交榮他們。
但警方沒那麼快查到他們頭上,而且,昨天來追他們的幾個警察都被解決了,沒留下任何把柄。
邱剛敖不擔心這時會有警察來抓他,所以,纔剛光明正大帶着蔡昱穎出來。
兩人剛在一家早點鋪坐下,店門外,忽然傳來一陣喧嚷。
“我問你,有沒有看見那天搶劫銀行的人?”
一個穿着卡其色雙排扣外套,頭髮略長,胡茬看上去有點邋遢。右眼角下,有一塊擦傷。但看得出,其實是個樣貌很俊逸的男人。
他正抓着一個小混混樣的人,雙手扯着人的衣領,身上酒氣熏天,激動地問道。
“快說,有沒有看見!”
“知不知道那個人是誰?!”
那個小混混已經是鼻青臉腫,眼睛只剩一條縫,聽到話,只是害怕地搖頭。
見此,那個男人好像更生氣了,一把將人甩到地上。
偏激道:“你說不說?!”
周圍,很快圍了一圈看熱鬧的人。
早點鋪的客人,也紛紛支着腦袋往外看。
蔡昱穎本來沒有過多注意,忽然聽見身旁的邱剛敖說了一句。
“陳晉?”
蔡昱穎隨即回頭,看向他,問道。
“阿敖,你認識他嗎?”
這時,早點鋪的老闆剛好端過來兩碗沙爹牛肉通粉,烘底蛋牛治,還有煮得熟爛黏稠的紅豆沙。
“兩位,早餐。”
一句很正宗的粵語,說完,便又轉身去忙其他事了。
邱剛敖把牛肉通粉放到她面前,而後,又把勺子放進一碗紅豆沙裏,推到她面前。
見蔡昱穎還是保持那個姿勢看着他,這纔回道。
“那個打人的,叫陳晉,是個警察。”
“半年前,一場西環銀行搶劫案中,匪徒扔炸彈,造成很多死傷。”
“他的未婚妻,在那場爆炸中死了。”
說到這兒,邱剛敖忽然停下來,看了眼外面那個滄桑,鬍子拉碴的男人。
不禁想起那個人曾經的模樣,也是警隊的精英,如今,倒是頹廢成這個樣子了。
倒是和他有點像。
他收回視線,嗓音冷冷沉沉,似乎並沒有任何情緒。
“搶劫的匪徒沒抓到,從那之後,他就一蹶不振,成了這副樣子。”
聞言,蔡昱穎不禁擡起頭,看向那個男人。
他似乎很崩潰,一遍一遍地問那個小混混,吼道。
“我問你有沒有見過那羣人的樣子?”
“有沒有?!”
歇斯底里的模樣,如果不是知道他背後還有這層原因,估計都會以爲他是個瘋子。
可是現在,蔡昱穎只爲他難過,覺得感同身受。
說起來,陳晉和在那監獄三年裏苟延殘喘的她,何嘗不是相同。
耳旁,吵鬧的聲音已經沒了。
看熱鬧的人羣散去,陳晉和那個小混混也都不見了。
碗裏的牛肉通粉,放涼了,也沒人動筷。
邱剛敖看向明顯心不在焉的女人,問道。
“怎麼了?”
聽到問話,蔡昱穎搖搖頭,故作輕鬆地笑了笑。
“沒什麼。”
“我只是覺得那個陳晉和我有點像。”
邱剛敖眉頭輕輕一揚,“哪裏像?”
“他像夢裏那個,失去你的我。”
女人輕描淡寫的說出這樣一句話,雲淡風輕,但卻蘊藏着淡淡的苦澀。
邱剛敖擡眼看向她時,忽然有一種感覺,女人就坐在自己對面。
離他很近,一霎時,又離他很遠。
眉眼間,有他不明白的悲傷和愁緒。
“”
沉默片刻,他開口,聲調冷冷。
“陳晉,和我也像。”
蔡昱穎回頭看他,像剛纔邱剛敖問的那句話,又同樣問他。
“哪裏像?”
“和我一樣,因爲一件事,陷在仇恨中。”
陳晉因爲自己未婚妻的死,陷入對那幫匪徒的仇恨。一直沒走出來,和他一樣,但邱剛敖不認同陳晉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