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奇最終還是見到了那一地的屍骸，但他只是默然了幾秒，便不再在乎，司空見慣般呢喃自語：“走到哪裏都在玩歷史重演啊……這混賬的世界。”
洞穴外，四人接着沿河谷前進，視野越來越開闊，淺得像水窪的湖泊裏睡滿了枯死的、黑色的樹，朝天空伸出崎嶇的枝條。
阿爾法丟掉啃了幾口的鳥爪，略微有些長的額發有一點遮擋視野：“你留下那個男人，不擔心他找麻煩嗎？”
“帕奇哥嗎？他纔不會爲了別人來送死，他就是那樣一個陰險自私的小人物。”雲霄語調輕快地補充道：“不過他要是真的那麼做了，我會很高興。”
阿爾法頓了頓，又問：“這個世界是因爲法環破碎才變成這樣，還是它本來就很爛？”
他們已經去過許多地方了，但每個地方的差別除了風景變化，只有糟糕與更糟糕，無盡的殺戮、鮮血和癲狂，一個極度不正常的世界。看起來風光明媚，可不用細瞧也能發現滿目瘡痍。
“我們修復法環，有用嗎？”
雲霄一下沉默了，過了許久才道：“我本想告訴你，這裏最黑暗的悲劇也比不上你生活的世界曾發生和正在發生的事，只是你沒有留意，但那樣你會得到負面的結論。”
“可世界即使在末世也同時具有好壞善惡兩種屬性。很大程度上它怎麼樣取決於你看到了什麼，你想對它做什麼，怎麼改變它。”
“任何時期去爲它定性，畫上句號，都是上了它的當了。別放棄挑戰好嗎？”
“可我們一直在殺！我們殺了幾百、幾千個吧？”阿爾法不在乎那些人的死活，再死多少也一樣，但這樣的過程……有些膩了，它沒有意義，找不到意義。除了……奪取他們的盧恩，成爲王。
“因爲只有殺到最後才能成爲王，成爲王纔有改變的能力，對待無可避免的戰爭，最溫柔的做法就是儘快結束戰爭。”雲霄道：“抱着覲見法環的心態去掠奪吧，現在死於你手的人僅僅是個開始。”
阿爾法埋下頭思考，輕輕咬着拇指指甲，似乎有點被說動了，但又隱約感覺哪裏不對勁。西索見狀隨性輕佻地開口，“你幹嘛誤導小孩子呢~~只說一半的真話也算撒謊呦~”
誤導？一半？阿爾法忽地靈光一閃，“你有一半是想改變，但最重要的理由是你想成王。”
“你終於明白了。哼，西西對你不是挺好的麼。”雲霄故作氣惱的瞪了西索一眼，復而莞爾，“總之，我是天下第一自私鬼，冷酷無情大魔王。”
阿爾法默然半響道：“你是最不自私的人了。”垂目，“但我還沒想好怎麼說。”
“等你想好再來吧。”雲霄結束這個話題，快步踏過湖水，走向一塊籃球場大小、半乾的空地。
那裏遊蕩着一羣幾乎完全喪失的神智的活屍，中央架着一堆旺盛的營火，周圍是燒過幾遍的草地。
一頭飛龍從山崖上掠下，張開的雙翼遮蔽了天光，彷彿瞬間進入黑夜，它吐出龍焰，翻騰而起的熱浪瞬間吞噬了那羣圍繞着營火遊蕩的活屍，留下一片焦土。
它半收斂翅膀落在空地上，健碩的雙腳將大地踩得微微顫抖，湖面搖晃不止，深灰色近黑的身軀擠進四人全部視野。
蟲豸。
阿法爾第一次親眼見到龍，腦中瞬間冒出了這個詞，生出恐懼的同時心潮澎湃，他們是蟲子，但他們會獵殺龍！
雲霄忙於欣賞龍的美麗與它所帶來的震撼，以及那道一點沒有要退縮的身影。
“那些活屍應該就是那位獵人說的，渴望被龍焰燒死的長生者。”庫洛洛驚歎的同時說道，希望從對話中套出什麼。
雲霄目不轉睛地盯着前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我現在沒空說話哦，你沒看見他們是如此美麗嗎？嗯，不許你們插手，這條龍是禮物。”
阿爾法皺眉，“你不擔心西索會死？”
“西西纔不會輸給龍，死上幾次也沒關係。”雲霄充滿信心地說道，指了個方向，領着庫洛洛和阿爾法朝岸上走了一段路，“你們就到那裏去等待吧，我要去剝出它的心臟。”轉身欲回。
阿爾法從後抓住她的外袍，望着戰鬥的方向，“我覺得他不會想你過去。”
“欸？”雲霄定睛瞧去，飛龍降落的地方已在她一個停頓的瞬間化作一片火海，連盪漾的湖泊也無法阻止龍焰在水上蔓延，西索跳到飛龍的一邊羽翼上，就好像灰黑原野中長出一塊淡色的斑。
“飛龍”亞基爾甩動腦袋噴出龍焰，朝天發出咆哮，忽而扇動雙翼振翅高飛，西索被狂風吹拂得動搖西晃，但又始終沒有落下，一點一點朝龍頭靠近。
但他還沒靠近多少，飛龍就停了下來，落回地面，震得他劇烈搖晃了一下，彷彿要飛起來。
“哎呀，他至少應該拿把小刀的。”雲霄懊惱地說道，跺了跺腳，但沒有着急上前。她絕對相信她所選擇的對象——西索會勝利，只是需要多花費些力氣，如果他想獨自狩獵這小小的障礙，她就該尊重他的意願。
“西西，加油！快乾掉它。”她高舉雙臂，又跳又叫，竭力呼喊，面上帶着燦爛得沒有一絲陰霾的笑容。
西索沒空回覆她，紙牌半截沒入飛龍皮層便不再寸進。他聞到了血的味道，和人血的味道不太一樣，但又說不出來，似乎蘊含着溫熱的魔力。
他拿出四把飛刀中僅剩的一把，刺入身下的飛龍翼膜，切開一道猙獰的口子，但那點傷痕在龍身上就像多了一道被紙劃破的創傷，懸殊的體型差異下他甚至能看清飛龍毛髮下的膚質紋理。
繞到肩上去，再落到前面……絕大部分的腹部都比其他地方柔軟，它們用各種方式保護自己的脆弱，但龍太大了。
西索只有一點猶豫，也許他應該先廢掉龍飛行的能力。但只一息間他便做好了決斷，朝飛龍的胸腹邁進。
他需要一件禮物，在送出時收下回禮。
“你看他多漂亮啊！veni，vidi，vici！我的摯愛，我的永恆！”雲霄眼睛發亮地凝望那抹彷彿遊走在狂風呼嘯的崖邊，肆意而張揚、熱情而放浪的火紅，私心裏希望所有人都像她一樣體會到那種動人心魄的美麗。